李弦真风尘仆仆,面色黯淡,一冲进来先看见天心沭顶天立地站在厅中央,猛地刹住脚步。她身后跟着花怡,苍白的瘦脸已经晒成深色,背着一个包袱,看起来更加沉默寡言。
天心沭大步过去,伸手又要拉她袖子,又不敢真拉,犹犹豫豫道:“师姐,怡儿!”
李弦真的头发又白了不少,眼角和嘴角都是皱纹,此刻厌恶地盯着天心沭。而屏风后的苍名紧紧攥着袍子,此刻厌恶地盯着李弦真。
李弦真的相貌轮廓,果然和李重山夫妇的陶人有些神似之处。恨意席卷了苍名,像野火烧山一样,以至于她有一瞬间真想当一次毁天灭地丧门星。未辞的手覆盖上她的肩膀,温热得像春季阳光照在身上一样。
游霄蹲在一旁,两手握成筒状放在两眼前,认认真真地从缝隙里观察外界动向。
李弦真甩手推开天心沭,跟随识怪罗盘的指针转来转去,最后停在那位鬼官的面前。她狐疑地打量着鬼官,从墙上掰下一根红烛,照着罗盘细看了一会儿,说:“没错啊?”
越过她的肩膀,苍名看见罗盘上赫然出现一朵莲花的形状。鬼官阴恻恻地一笑:“你找错人啦。”
莲花一出,天心沭突然识破了鬼官的身份。顿时,天心沭左顾右盼,神情紧张焦虑,举手命令副将上前:“把这东西拖下去,关起来。”
李弦真大喝一声:“别动!”
天心沭颤巍巍说道:“师姐!他……”
李弦真用红烛指着地上的鬼官,大骂道:“他就是偷我文章的狗官!”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李弦真横眉冷对,厉声说:“好啊好啊,你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丝变化,而我却沦落至此……”
天心沭迟疑道:“这人的面目如此简陋零碎……你是怎么认出来的?会不会认错了?”
那一脸模糊的鬼官突然放声喊道:“东墙有人!东墙有人啊——”
砰地一声,屏风被苍名一脚踢飞。天心沭和副将回头一看,见苍名长身玉立、面色冷峻,身后还跟着法力高强的小白脸,顿时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而李弦真手里的罗盘,开始疯狂转动,最后指向苍名,莲花图案变幻为一朵六角雪花。
苍名低声说:“未辞,保护好游霄。”未辞从鼻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随手给游霄设了个护体结界。
李弦真定定地看着苍名,脸上慢慢绽开一个难以置信的笑容:“小妹子,是你啊!你果然来帮我了么?”
苍名目光复杂,久久直视着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李弦真的笑容僵硬了,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道士妹子,你不认得我了?是不是我老了太多,把你吓着了?我托你看管的那对陶人,都还好吧?”
而石室的那一边,天心沭咬着后槽牙,对苍名一字一顿地崩溃道:“为什么,每次砸我洞府的,都是你。”
苍名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未辞优雅地抱起手臂,说:“阁下亟待解决的,是令尊这个老废物的事吧。”
“住手!”天心沭出手阻拦,但已经迟了。鬼官的脸一寸一寸变回老鬼莲的模样,仿佛一张人皮面具被强行剥落,疼得他呲牙咧嘴。
而未辞只是始终勾着唇角,玩世不恭地笑着,连手都没抬一下,法力已至出神入化之境。
老鬼莲那张虚情假意的笑脸,出现在人们面前。
李弦真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睚眦欲裂。而花怡抱着头惨叫一声,咣当一下摔倒在茶几边,浑身抖得像过筛子一样。副将急急忙忙跑上前去,和声细语地宽慰花怡。
“杀了他!”李弦真搬起一把椅子,朝老鬼莲狠狠抡去,天心沭尖锐地惊叫起来,却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阻拦。
老鬼莲碍于全身被捆着,脑门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却依旧嘻嘻笑道:“没用的,哪怕我的头被砸掉,也会长个新的出来。”
李弦真一声怒号:“怡儿,你还等什么!”就扔下椅子,伸手去摸腰间悬挂的短刀。天心沭一把抱住李弦真,跪地哀求道:“师姐!你刺他一百刀也好,但……留他一命吧。”
老鬼莲呸了一声:“谁要被扎一百刀,有你这样的女儿么?”
天心沭一边和李弦真对抗撕扯,一边回头绝望地吼道:“你为什么对那孩子做那种事!又为什么成了狗官!”
“你做女儿的,怎么总是不跟爹爹一条心呢,恩?”老鬼莲像蛆一样扭动着坐起来,残忍地哂笑道,“修了这么好的宫殿,也不叫爹爹来住,还是我自己摸来的呢。”
“所以,你是不是他们的人?”苍名冷冷插了一句,双眼炯炯地盯着天心沭,“令尊和他的主子在这山里为非作歹,阁下可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