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到那破屋的窗下,只听里面有些尖锐的嗓音在互相说着什么。
苍名屏住呼吸细听,只听里面一个人说道:“东南沿海一带的田赋、盐税、杂税一干事情,办得如何了?”
另一个人呱了一声,答道:“该办的都办了。咱们主子的计策顶呱呱,白银如流水,呱呱地进了朝廷的银库,当朝天子一高兴,赏了主子金银若干,又准了不少妖鬼进朝廷做官!”
苍名又惊又疑,和未辞对视一眼。未辞浓眉紧蹙,摇头表示自己此前也并不知道,当朝天子原来和妖鬼密不可分,合起伙来剥削庶民。
先前那个说话的人,得意洋洋地嘎嘎笑道:“要我说,主子比那个天子强多了,我们是主子的部下,我们倒是跟天子差不多地位。”
后一个人连声附和说:“那是自然了,主子可是跟天神都拜了把兄弟,那不是四海之内呱呱叫。”
屋内响起了快活的笑声。这时大雪初停,那两人说:“走吧,还有许多差事要办。”
苍名悄悄张望,却不见鬼影,只有一对乌鸦振翅飞过,谁也看不出这废弃的道场,竟被小喽啰们当成传递信息、沟通三界的所在。
“而三界之间,”苍名站起身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内,“勾结缠绕,早有串通!”
“不错。”未辞背着手淡淡地说,“看起来,这结盟可并非是为了达成契约、换取三界安宁,而是恰恰相反。”
苍名只觉得后背发凉,脑中狂转。半晌才想起来:“对了,方才的两个办事小妖,怎么无影无踪的?”
未辞忍着笑说:“你不是还见到他们的背影了?”
苍名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莫非是刚才的两只乌鸦?”
未辞纠正道:“乌鸦精。”
“……”苍名愣愣地说,“我知道了,是传音耳环让我听懂了他们的鸟叫!”
未辞轻轻撩起她耳畔的碎发,抚摸着传音耳环,笑而不语。他的指尖划过苍名的耳垂,触感温热而微微粗粝,在苍名心底引起了一阵颤抖。
在未辞的目光笼罩下,苍名转开微微发粉的脸,心神不定地说:“那么,我们就以这道场为原点,向四周搜寻那大鬼头子好了。”
未辞从鼻子里轻轻笑了一声,终于不再捉弄她的耳朵。两人望着远方的山脉,神色凛然,彼此点了点头,就往雪山中一路挺进。
为了掩人耳目,苍名提议乔装打扮,步行进山,装成采山的村姑和农夫。未辞轻咳一声,凉凉地说道:“什么村姑,会在大雪天进山呢?”
苍名恼羞成怒,扭着他的膀子说道:“进山打猎,不行么?”说着便列举家中无米、急需猎食等诸多理由,惹得他忍俊不禁,最后只得投降。
于是未辞辨认方向,苍名持剑警惕着四周动静。万籁俱寂,仿佛低声言语也会引发一场雪崩,两人仍旧边走边在脑海中互传音讯。
才上山峰,又下山谷,不知走进山中何处,苍名晕头转向,山里却始终荒无人烟。转过一道山脊,眼前一暗,似是忽然不见天日。
抬头望去,一座通天的佛像立于山巅,遍身落满白雪,仿佛已在此地站了数年。
那身躯如此磅礴硕大,激起了苍名内心对于巨物的恐惧。她急忙双手捂住嘴,才勉为其难地稳住心神,不至于一嗓子叫出一场雪崩。
未辞的声音传入脑海中:“别怕。”
那尊大佛察觉到有人前来,缓缓俯下身来,湖泊般大小的眼睛盯着二人,苍名又是一个寒颤。
只见大佛缓缓伸出一只虚握着的手,手指一根一根地打开。最后一根指头伸直后,赫然出现原本被挡住的一个小人儿。
佛手平摊,停在半空,苍名才终于看清,那不是什么小人儿,而是老鬼莲的原身。一个破烂的真人大小的布娃娃,脚上穿着血红色绣花鞋,站在佛掌中踉踉跄跄,纸糊的脑袋歪向一边。
老鬼莲被做成了绣鞋僵尸,就和曾经他亲手做出的死尸部下一样。他终于葬送在自己的阴险创造里。
苍名唰地斜斜向下一挥长剑,卷起一地飞雪。未辞此时竟还有闲情逸致称赞道:“原来,这是真正的流风回雪。”
就在这恶战一触即发的时刻,一具冒着金光的身体从天而降,伴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