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梧自知理亏,支吾了半晌,态度软乎下来。
“好嘛,我说错话了嘛,这事与你有干系的。今日多谢你陪我来,辛苦我们祝少爷了,行不行?”
她再抬眼,一脸乖巧的讨好意。
祝无晏嗤笑一声,别过脸去,但神色眉眼里到底又露出纵容。
“所以那批命帖,真是你去求来的?”
“我哪有时间去求那个。再过几日就是簪花会,我要好好准备的。”苏青梧实话道。
“不过,那黄表纸是真的,只是上头的签文是假的,是我自己写的。”
祝无晏一时失语。
他一时有点分辨不清,是阿梧专门去为那姓容的求一纸签文更让他心塞,还是阿梧亲手写了签文安慰那姓容的更让他闷郁。
可到底,两者都叫他喉间酸涩得发苦。
少年默然无声,不像他一贯的风格。
苏青梧有些纳闷,轻轻凑近些看他:“你怎么不说话了?”
祝无晏喉间滚了滚,咽下苦涩,嗓音有些哑。
“……你那签文上写了什么?”
苏青梧睁着圆圆杏眸看了他两息,眨眨眼:“没什么……不告诉你。”
祝无晏:“……”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祝无晏又启声,嗓音更沙哑了些:“你为他这般费心,方才为何又急着走,还说是我有事。”
苏青梧想起来方才拿祝无晏做了托词。
她迟钝一瞬,旋即立马朝祝无晏奉上一捧笑靥。
“方才多谢你,还好有你在。”
祝无晏:“……”
早知来要看她对别的男子巧笑倩兮,他不该来的。
可若不来,谁知道又会发生些什么。
祝无晏看小青梅朝他笑,心里止不住地发软,又有些潮湿。
像初阳下叶尖捧着的晨露,澈然动人,又坠坠地压着他胸口。
半晌,祝无晏只低低‘嗯’了声。
应完便转开脸去。
良久他才将思绪转回正途。
说来,今日容珩的反应,说不出有哪里有些奇怪……
前世阿梧喜欢上那姓容的之后,他也去打探过此人。
前世的容珩,身上很有一股穷书生的酸气。
那是一种,越是出身微寒的人,身上越是有的一种尖刺。
未必时时刺痛人,但一定时时警觉锋利地竖着,揣测一切,防备一切。
但是今日的容珩,却分明比前世要从容平和得多。
那种因为从荆棘的底层爬上来而长出的尖刺,仿佛被什么经年的经历磨去了一般,变得内敛而不可窥测。
祝无晏竟然有些看不透他。
这个容珩,还是前世那个容珩么?
*
拾悔将房门关好,回来见桌边主人已经将那位苏小姐送来的书小心仔细理好。
也没收起来,直如得到了什么难得的珍宝一般,摆在桌案上,掌心不住地摩挲。
拾悔不识字,也不认得那是些什么书。
但看主人爱惜珍重的神色,想来都是很珍贵的书。
容珩将书小心翼翼摩挲了一遍,从怀中拿出了仔细收起来的黄表纸。
拾悔对这些卜算之说倒是感兴趣,也凑上前来。
黄表纸一层层折开,露出里头清丽柔美的字迹。
容珩指尖顿了顿。
拾悔看见主人的神色刹那间柔软下来,眼底近乎温柔。
“主人……”拾悔不识字,小心地问,“签文上写的是什么?是好签文吗?”
拾悔相信这些算卦之说,主人落榜,他最关心的就是主人和他日后的前程。
拾悔眼巴巴地瞧,容珩却看着签文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回过神般地弯起嘴角,寒雪般薄凉的面容上,如云销雨霁一般,露出极尽柔软的神色。
“主人……”
“是好签文。”容珩道。
拾悔大喜。
容珩低垂眉眼,神色轻柔:“世上没有比这再好的签文了。”
拾悔更加惊喜。
他看主人的神色,看着那签文的神情竟是难得的温情。
主人更将那签文再小心翼翼不过地折好,用贴身的荷包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
拾悔没有多想,高高兴兴去准备午食了。
容珩独自在房中,又将桌上的书拿了一本打开翻看。
他不自觉嘴角勾起了笑意。
书上有些批注,娟秀清丽的字迹,和签文上的一模一样。
前世一世夫妻,容珩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妻子的字迹。
方才一打开签文,他就认出了那是青梧的字。
那根本不是从什么寺庙顺道求来的批命帖,而是青梧为了安慰他,自己亲手写的签文。
可那假签文,对他来说,远比真签文要珍贵多了。
容珩将书合好。
算时日,他引导国子监和翰林院该查出的证据,应当已经齐全。
过不久,朝中就该有动静了。
容珩缓缓闭上眼,眼前又浮现签文上善意温柔的内容。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青梧,我必不负你所望。
来日,风风光光娶你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