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梧露在被子上的两只眼睛,慢慢乌溜溜地睁开。
屋子里仍旧很黑,埙声流淌进来,却让黑暗变得静谧,不再可怖骇人。
黑暗里,苏青梧怔怔地睁着眼。
小时候,去将军府,她为了陶埙和祝无晏争起来,没争过还被他气哭。
他看她哭,手足无措,只好笨拙地吹陶埙哄她。
他那时吹得难听极了,断断续续上气不接,鬼哭狼嚎似的。
苏青梧笑了。
如今他怎么吹得这样好了?
两家院墙挨着,苏青梧不用出去看,也知道是谁在吹陶埙。
大半夜,他怎么不睡觉,还在院子里吹陶埙呢?
苏青梧合上眼,紧张的神色不知不觉间已经放松。
闭上眼,她仍会想起在地洞里的事,但院外的陶埙声悠悠荡荡飘进屋中,落在她耳朵里。
就好像那天祝无晏突然出现,毫不犹豫跳进地穴里救她。
有鬼也无妨,有祝无晏在,他会保护她——这样一种不知何故油然而起的笃然的安全感,一下子灌输到苏青梧全身。
她不再缩着身子,全身都舒展了,甚至连蜷缩的双脚都自由自在地蹬开了。
苏青梧安稳闭上眼睛,耳边绕着绵绵的陶埙声,有时还会错了音,惹得苏青梧闭着眼睛发笑。
月上中天。
花鼓缩在树下,困倦得已经睡着。
三公子吹得陶埙真是催人眠。
*
小荷睡觉很沉,对昨夜里的陶埙声一无所知。
只是翌日一早服侍小姐起身,小荷发觉小姐的精神好了许多,眼下的乌青也淡了许多。
“小姐昨夜梦魇了吗?”小荷关心。
苏青梧杏眸明亮,神采奕奕,一早仿佛听见了喜鹊叫要有喜事一般,她脸上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
“没有呢,我昨晚睡得很好。”她笑道。
“那太好啦!”小荷也笑。
小荷没去探究小姐没再梦魇的原由,陪着小姐做功课。
苏青梧用功,做功课的时候在书房和屋中待上整日也不会觉得累,更不会走神。
但今日,她只做了一个时辰的功课,就走神了好几次。
小荷没察觉,苏青梧自己却清楚。
她逼着自己好几回揪回注意力,但不多时又分心,最后她索性放弃。
今日不宜用功。
“小荷,把我那件坏了的衣裳拿上,我们出去一趟。”
那件衣裳绣工特别,苏青梧自己没弄明白,实在补不好。
小荷了然,飞快拿好衣裳陪小姐出门。
出了府门,小荷要扶苏青梧上马车。
苏青梧却在马车外站定,扭着头看着将军府的大门。
“小姐?”
苏青梧半晌才回过神应声。
小荷看看小姐,又看看将军府:“小姐,这衣裳是祝小将军送的——”
小荷压低了声音——这事府里知道,但是府里只有她和小姐知道,这衣裳可是祝小将军请了云锦阁的绣娘做的。
“——要不要,小姐把祝小将军叫上一起去?云锦阁的绣娘恐怕不认识咱们呢。”
苏青梧愣了愣。
很快苏青梧笑起来:“嗯!小荷说的有道理。”
*
一刻多钟后,祝无晏坐在了苏府的马车上。
他一上车就打量苏青梧,苏青梧被他看得不自在,又羞又恼问他看什么,她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祝无晏摇头:“我看你脸色好像好了很多。”
他凤眸敛了敛,表情有些似笑非笑:“不是昨日还病着么,这么快就好了,能出门了?”
苏青梧疑心他话里有话,好像知道她是装病的。
苏青梧全然不知小荷已经出卖了她。
她心虚却故作理直气壮地狡辩道:“还不是多亏了你送的千年人参,一下子就把我的病治好了。”
“是么?”祝无晏笑,眯起来的眼缝里透出一点玩味的光,“阿梧可不能大意,病去如抽丝,在你彻底好之前,还是要每晚都用才好。”
“用什么?”苏青梧听得云里雾里。
“没什么,我说‘人参’。”
苏青梧茫然。
“今日怎么想起来出门?”祝无晏转开话题。
苏青梧疑虑了一会儿,还是被他转开了思绪。
她道:“我适才让人找你传话,都没说出门去做什么,你怎么就答应陪我去了?”
祝无晏看她偏着脑袋望他,忍不住想揉一下她的脑袋。
抬起手,又觉得太突兀,只好转道蹭了下自己的鼻尖。
“还用说么,不管什么事,只要你想要我陪你,我都陪你去做。”
苏青梧探询的表情被这个回答弄得一时滞住。
竟不知说什么好。
总之脸颊又热起来。
连偏着看他的脑袋也正回去,羞耻低下去,不知要埋到哪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