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又问时渺:“小时同志以前读书的时候学校里有这种做菜之类的活动吗?”
“有的奶奶,有的,我记得是初中的时候,”时渺咽下嘴里的饺子,回忆了起来,“不过我们是专门挑一天像春游一样去实践基地做活动的,一人准备一道菜,也是每年有一次,大家都可期待了……”
刚说到这就被大高个打断了。
“我猜,你不是做荷包蛋就是煮泡面吧。”闻理推了推眼镜,随口说道。
时渺怒瞪他一眼。
闻理轻咳两声,替他找补:“不过说起来,少爷煮泡面和鸡蛋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吃过的都说好!”说着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我做了三年的泡面加荷包蛋,收获了一万个好评!”时渺扬着脑袋自夸,“但凡路过的都闻着味儿来蹭一口,他们做家常菜的可没我好评这么高!”
“鼻子又翘起来了这位同志。”
时渺又是一记眼刀飞去。
两位奶奶就这样看着俩人拌嘴,笑得合不拢嘴。
饭后洗碗的活儿毫无疑问还是落在了闻理头上。
时渺本想帮着他一起收拾,但两个老人硬是要他陪着聊聊天,他便也不好推拒。
三人于是边吃着卤鸡翅和烤鸭架边聊了起来。
大高个一面刷着碗一面听着他们在背后说说笑笑,不时也搭上两句嘴,感觉洗碗都更有动力了。
姚奶奶比闻理的奶奶要年长十几岁,当年来到彩椒村时甚至连学堂都还没有盖好,她就和村民们还有孩子们一起住在山里,在破旧的老木屋里用自己做的一块块木板来教孩子们识数认字。
“那个时候的孩子们可比现在的孩子爱读书多喽,大概是因为没有手机电视吧,人人都争着读文看报呐!你们现在肯定连报纸都没见过几回吧?”姚奶奶笑着点了点两个小年轻。
时渺微微红着脸低下头,他确实从没读过报纸,顶多是刷一刷社交平台了解时事。
“姚奶奶,我上大学那会儿可是经常去图书馆看报纸的,您可别一竿子全打死!”闻理探头过来喊道。
“就你与众不同!”姚奶奶瞧他一眼,笑着说:“你们可别小看我,我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对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可了解的不少呐!”
“就送你鸡翅和鸭架的这俩人,过去都是我的学生。”
闻言,时渺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写满了真的假的。
还没来得及发问,刷碗的那位先发声了:“什么?!真的假的!?”
“怎么,不信呐?不信你问问你们奶奶!”姚奶奶递了个眼神过去。
奶奶立刻笑着接道:“小时不知道是正常的,怎么连阿理也这么大惊小怪的?你别说这两家店了,就你经常去的菜场、还有镇中心的那条街上,大部分的商铺老板可都是你姚奶奶以前的学生!”
“啊?!”
俩人同时发出了惊呼。
“还有啊,那‘儿童之家’,就是那间福利院,里头的院长也是她的学生!”
时渺顿时肃然起敬,摇着头表达赞叹。
姚奶奶微笑着摆了摆手,意思是往事不必多提。
“后来市里富裕了些,注意到了咱们这个小山村,于是就拨资金盖了学校、福利院和卫生院这些基础设施。”
“也就是这一年,你们奶奶同其他二十多个来自五湖四海的青年们响应国家号召来到了这里支教,成为了我的同事,也成为了我一生的姐妹……”
两位老人望向彼此的目光相惜而动容,时渺努力扬着头疯狂眨眼才勉强将泪意憋回。
相隔十余年,两人分别在自己最美好的年纪来到这里。
这一来,就是整整六七十年。
两位老太太一路从自己十七八岁的时候聊到了刚下乡时的见闻,又从在校时的经历、见过的各种各样的学生聊到了彩椒镇近三十年的发展、未来的走向。
时渺一时感慨万千。
每天上班都在宣传响应国家号召,“乡村振兴”四个字听到他耳朵都快要起茧。
但他知道,他们大部分人都不过在喊口号罢了。
而真正让这四个字落到实处的,正是她们这群默默无闻却终其一生都在燃烧自己点亮孩子们走出大山的路的无名英雄。
思及此,时渺顿时有些自惭形秽。
同她们相比,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
接下来的两天时渺都在忙着宣传防台防汛事宜,也和同事们四处勘察水库堤坝等的水位情况。
再次听说姚奶奶的消息是两天后的下午。
时渺正查看上次在姚奶奶家时四人拍的合照,一向不爱拍照的闻理那天居然主动提议要拍几张大合照,大家只好配合他。
合照中两位老人的笑容尤其开朗,在闻理的美颜相机下,甚至跟着他们两个年轻人搞怪了起来。
一张在歪嘴斜眼,一张在挑眉瞪眼,还有一张在噘嘴比耶。
时渺翻着翻着不禁笑出了声。
正欣赏着,微信语音铃声却突然响起。
少爷几乎已经从习惯事儿精打来的魔音转变为了习惯他打来的微信语音。
麻溜地滑动解锁点击接听,时渺随意地问道:“事儿精先生今天又有什么事儿啊?”
对面沉默了几秒,直到时渺又“喂”了两声,才终于传来了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
“你来一趟姚奶奶家吧。”
“姚奶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