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大男人,天天来医院,像话吗?”
范耀的大男子主义腔调,范思雨在老家经常听到。但此时争执不是时候,她要先了解梁玉霞的病情。
她甩开范耀,进了病房。医生已经查到梁玉霞这床。听着医嘱,还要打两天的化疗才完成一期。她见医生出门,也跟了过去。拿了病历看。
上面明晃晃的“宫体癌”三字让她脚底生寒。梁玉霞曾答应她,等她考上了研,就来京市和她一起。然后把老家的房子处理了,到时候母女俩一起在京市生活。可现在出了这事,只怕真的要像范耀说的,她读完本科就要回老家了。
她愣怔着说不出话。一旁的医生还在安慰她,说她母亲目前状况还不错,先做一下化疗看看。
但范思雨多少耳闻过一些癌症的事。宫体癌三期,是已经扩散到患器周围,再怎么做化疗,也只是延长一点点的生命时间。
梁玉霞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医生说先打三期化疗试试。而梁玉霞为了省钱,选了最便宜的药。副作用也大一些。
范耀过来,拿过范思雨手里的病历本,瞄了几眼就丢开了。嘴里说着“晦气”。
晦气?
“你说什么鬼话?”范思雨收敛目光,转向范耀。这个比她要高半个头的男人,此刻毫无一个儿子的形象,还形容亲生母亲是个“晦气”。
“你们女人得病,就是晦气!”范耀重重地把病历本拿起又扔出去。
范思雨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样无耻的,还是她的至亲,流着和她一样的血的人。此刻她忍受不了,脸上一根筋一直在无规则地跳动。脚底的寒意陡然间转化成了怒火,朝面前这个毫无人性的男人冲了过去。
她跳了起来,双手插到范耀的脖子上,大喊:
“你是人吗?她是你妈!!你说她‘晦气’?你说她‘晦气’?”
范耀被一把撞到走廊墙壁上,整个人也是懵了。
旁边的医生护士纷纷过来解开了两人。范思雨被左右一男一女掣肘着,但脚还在不住地往前踢,嘴里骂着这个没心肝的男人。
“你连人都不配!你才晦气!!”
等冷静下来,范思雨才明白,范耀是搞了场阳谋。他是铁了心不想照顾妈妈了。所以说些激怒她的话,好把他自己摘出来。
梁玉霞需要照顾,这是铁板钉钉的事。范思雨只得先向老师请假。还好是大四,她学分修得也差不多了。
事情完毕。梁玉霞也累到睡着。医院送的盒饭也没吃。她打了化疗,胃口极差。
范思雨眼见医院里设施陈旧,住着不舒服,便想去小超市添点东西。隔壁床的陪人让范思雨把盒饭吃了,免得凉了。她不想浪费,坐在病房里吃了一些。
完了下楼去小超市。那边不知在做什么宣传。她无心看,有人把传单给她,就随手接了过来。小超市里人多,她挤进挤出,也不知哪个人动作大了点,一手肘撞到她的肚子。
医院的盒饭谈不上美味,甚至觉得鱼肉冻过头腥味儿浓郁,都不甚新鲜了。此刻又加上撞击。范思雨捂着嘴冲到了外面,吐到了墙角。
幸好是医院,有人见到喊了急救。范思雨虽然脸色泛白,但至少清醒,她也向赶来的医护道了歉。这场小小的波动才算过去。
她回到病房。隔壁陪人见她手里拿着宣传单,说她们可以找找上面的机构。陪人听了一上午的戏,知道范思雨和兄长起了矛盾,现在病床上的人可能会没人照顾了。
“那个机构还有养老院的。我家里有人住过,挺干净。”
范思雨听她说,道了谢。仔细看了宣传的内容,竟意外符合她母亲的病况。里面的养护中心,连化疗都有相对应的治疗。当然广告都会有夸张成分,还是要亲自去看看。
过了几日,梁玉霞出了院。范思雨把她安顿好了后,坐车去了H市的北岛,进了预约好的泛善医疗养护中心。
有专门的人接待了她。但参观到一半她就不再往下看了。虽然这里也可以用医保,但如此规模的医疗中心,收费肯定昂贵。她如实和接待员说了后,接待的女士非常客气,她说先看看合同再定。
范思雨坐在展示厅里,捧着A4纸,从头到尾看了几项,价格只有比她想象中的更贵。局促地绞了绞手,客气地把合同还给了对方。
就在她离开时,碰上了这里的负责人。
那人远远的,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展示厅通往机构楼有一条玻璃走廊。走廊旁种满了亚热带绿植。时值仲秋,一半的黄叶一半的绿。墨绿与苍黄相接的光影里,喊着她全名的人缓缓走来。
范思雨只觉得眼熟,直到对方自报家门后,她才恍然想起,这位高大帅气的男人,她在一年前的辩论赛上,见过一面的。
贺晙的眼镜反射了一片光,落在范思雨的瞳孔里,继而她看到镜片后的深邃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