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们……”
汪明娜不耐烦摆手打断她,“你心里怎么想,我也怎么想,说句难听的,你跟他们一个姓谁来为难你一个小孩?我这个外姓人跟着才遭人白眼。”
汪明娜前些日子阔绰时绝对不会跟着吃苦,肯忍气吞声,不用细想,就是向牌友借来的钱没赢,搞不好还欠一堆烂账。
“爸爸呢?”心愉弱弱问。
“你没看他这几天都不在家?先去老太婆那儿装几天乖儿子,不然一家三口一辆卡车一下子出现在老太婆面前,吓死了算谁的?”
汪明娜烦躁无比,心愉不敢多嘴,只得跟着搬家公司做做样子乱忙,免得惹她心烦。
一辆车连人带物送到奶奶家,心愉头都不敢抬,倒是爷爷先招呼她吃饭。
心愉坐下,一桌菜已看清老人态度,家里负责伙食开销的是老太太,每日吃什么饭菜都是要她开口,爷爷才像得了旨般去菜场。
关文康提前几天就到了,她们娘俩今天上门的消息必定给到了,但就摆着一荤一素一汤,分量就够每人夹一筷子,心愉默默扒白饭,反正现在心情吃什么也是食之无味,干脆让大人们多尝几口。
心愉对奶奶还是有感情的,她想奶奶对自己也如此,五岁之前她由爷爷奶奶带着,也是俩老人唯一带过的孙辈。
以前从舅舅那里回来,她每晚都让自己挨着她睡,肯定不会苛责自己,但妈妈怎么办?
随即,她又苦笑,管自己都管不好还有闲心担心别人,他们大人有手有脚不至于饿死,你一个小孩谁敢收童工?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一张床,心愉时隔四年又躺回来。
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她干脆起身下床。
爷爷奶奶依旧为了电费不愿开灯,她走到过去熟悉的每一角落,她能忆起发生在这角落的每一件极细微小事。
彼时彼刻,此时此刻,区别是那时候的自己比现在快乐。
忽地,他听见爷爷奶奶交谈声音。
“算了,自己儿媳妇何必做得那么绝?”爷爷和奶奶说话,还和过去一样,一副商量语气。
可奶奶总是不容商量,“不行,她天天在外面摸麻将,家里一干事全部都给老五撂挑子,老五过去哪样不好?做生意有的赚,炒股票也没亏过,遇上她两头亏,现在和二囡也闹翻了,姐弟反目。”
摸麻将?心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打自己记事起,老太太哪天下午不是和一对老姐妹在牌子上过?
常常一旁还摆放着干果点心,不管自家怎样火急火燎,嘴里总能抽出空唠嗑别人家长里短,像是下午茶话会。
心愉继续听,爷爷说:“她也是心愉妈,你要是撺掇老五把她撵出去,孙女怎么办?”
“说到这里我才气,好好一个姑娘拿给她娘家带一年成了不爱说话的哑巴,跟她呆几年尽学些上不得台面手段,晚上吃饭谁让她不吃了?不夹菜只吃饭,不是她妈教的,你信?学得惯会装可怜卖乖!”
来了来了,一模一样的话,心愉在她跟前时听过许多次,次次主角不一样,这次轮到自己了。
心愉瞬时明白,老太太在儿子还发迹时不敢过分压媳妇一头,现在报应时候来到,她迫不及待要先踩上一脚。
连带儿媳生的孩子都讨厌,可见老太太对儿媳厌恶可见一斑。
心愉回到房间,还好她还有晚上的朋友 ,“心悦,生活总在我认为不会更糟糕时又急转直下,次次突破我能承受下限。”
“心愉,事已至此,不如将自己当成一根弹簧,命运那只手用力压迫你,是想让你成长更快,趁年幼打牢基础,成年后与温室里的嫩花朵们竞争,你一定能杀出重围。”
“心悦,我想总有一天,那只手会将我折断。”
“折断与否,那也是在成年后你与它抗争过才能见分晓的事,心愉,现在埋头努力和忍耐是最好选择,你的征途不会比伟人们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更难。”
翌日她早早起来,汪明娜起得比她更早,却没有洗漱,脸上泛着油光。
心愉说:“妈妈我们离开吧。”
汪明娜像看笑话一样看她,“走哪里去?”
接着她像报菜名般将各种开销摊开来念给她听,念叨最后,心愉头低得像要断掉。
末了,汪明娜惆怅地说:“唉,要是没有你,我能走多远走多远,有你拖着,”她摊手,“一事无成。”
她正要转身走,心愉突然想起杜明丽还的六万八,她急忙扯住汪明娜衣摆,“妈妈,奶奶要让爸爸和你离婚,我们赖着不走也会被赶走。”
汪明娜顿时如遭雷击,好半晌缓过来,脸上五官扭曲得让心愉害怕,她双手钳住女儿双臂,咬牙切齿地说:“老家伙跟你说的?”而后有摇头,“不对连着你要赶走怎么会跟你说,你偷听到的。”
心愉点头默认。
“才搬来一天不到,人家就想赶我们走,”她大声叫嚣,“他儿子当初一分没有二十四五还找不到女人的时候,老不死怎么劝的我?叫我安安心心跟着他,先吃苦后面慢慢享福,现在要赶我走?”
心愉不言语,现在当事人想做的不是想办法找出路,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乱发泄一番。
好久好久,心愉还没有听累,汪明娜先说累了,她虚弱地问:“原因,赶我走的用什么原因?”
心愉平静地说:“怪你让二姑和爸爸反目成仇。”
汪明娜整个人躺床上,累极反倒笑出来,“借我娘家人几万块,借了几年嚷了几年,她女儿借了我们钱,连要回来都不应该。”
心愉像罚站般,仍然一言不发。
汪明娜说:“是不是还嫌我打麻将。”
心愉点点头。
汪明娜用手臂遮住眼睛不再说话。
心愉凑到汪明娜耳边轻声说:“上次的六万八,杜阿姨还给我们了,但我没和爸爸说,妈妈我们可以拿这钱再找份事做,赖在人家家里,话说得再难听都不敢反驳。”
汪明娜一反常态地翻身将心愉抱住,脑袋搁在女儿肩膀出,心愉忽然感受到别人总说的母女温情,心愉即刻原谅母亲过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