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到第三个月,心愉有些坐立难耐了,身体养得不错以后,浑身总有股蛮劲无处使,健美体操千篇一律早已跳腻。
施施嫌她没享福命,外面多少人羡慕这种无所事事日子。
她出主意:“不如你来给我带孩子?”
施施的小儿子已经诞下,了不得,五公斤重,是个非常非常重的婴儿。
谢家这次有长进,先去看产妇,再去关心婴儿,施施是不会因为这些细节和他们掰扯的,那就是谢耀祖心细了。
当晚施施精神居然不错,心愉进病房见她和谢太太正在说话,静立门口没有打扰。
受从小观看的电视剧影响,心愉觉得男女在这方面还是有较大差异的,丈夫和父母,女方大多会选择前者,但换作男人,他们大概率就会反着来了。
所以婆媳关系能处好是一大幸事,总让男方在中间做夹心,迟早他有厌倦一天,届时选择哪一个,也许看得就是谁能给予更多他想要的了。
谢太太很快看见等在门口的心愉,和气地说:“你的朋友来了,”她招呼心愉过来,又说,“施施最想看见的就是你。”
心愉猜,刚才她们应该聊得很勉强,如果真的投入,谢太太背对她,怎么还能心思东张西望看见她站在门口?
谢太太退出后,施施拉着她说个不停。
心愉问:“这次比上次受罪吧?”
这次是顺产,完全没有麻醉,全靠产妇死撑。
施施说:“我只能说后悔没选择剖腹。”
“谢耀祖呢?”
“在外面挣家用。”
两次都没有亲临现场,施施看出心愉有点生气,不过压抑着没表现。
“别为我担心,”施施语气是真轻松,没假装,“有钱傍身,比任何陪伴都来得实在。”
心愉盯着施施,心头说不上滋味,无法反驳她说的是实话,现实里有太多人财两空的另一半,还有自以为陪伴实际十分扰人的、多余的、无用的,甚至说是骚扰更为确切的陪伴。
但心愉偏私,她觉得好友理所应当得到更多,钱也是,爱也是。
施施半眯着眼望她,“你别和我说你在可怜我。”
可怜?心愉摇头幅度快要把一颗头甩下来,“我可怜你?前两天出去面试,人家毫不掩饰地问我接不接受加班?我说,每天一小时吗?人家也有人品,不讲假话先把我骗进去再说,很直接地说,连周末都需要加班!”
施施恨铁不成钢地说:“可别告诉我答应了,不然我要被你气得大出血。”
“当然没有,人家直接,我也直接,现在工作场上打着灯笼都难找实在人,我说,我上份工作就是因为加班太多生病离职的,人家很理解地回我,关小姐,希望你下一份工作能合心意。”
施施听后,颇动容地说:“庆幸我能不劳而获。”
“真不劳而获,你干嘛二进产房受罪?还有小腹那条疤隐形了吗?”
施施退一步道:“好吧,我贪图享受,出卖一身□□,来换锦衣玉食。”
“我看你是吃撑了,走出豪宅看一看,多得是生一窝过清苦日子的。”
施施笑逐颜开,“你永远替我找借口找由头,你永远爱我。”
心愉俏皮地眨眨眼补充道:“还有我们的三个孩子。”
这次谢耀祖赶上尾巴了,他进来还是拿着和三年前一样的一捧玫瑰花。
很反常地没先关心妻子,而是先和妻子的朋友问好,“关小姐,谢谢你陪伴施施。”
心愉点点头后,准备退出去,要把时间留给他们。
谢耀祖却说:“关小姐,施施需要你更多,还是我出去吧。”
心愉诧异,太客气了,寻常夫妻要炼到这种境界,要穿越浓情蜜意的新婚期,跨越鸡飞狗跳的中年期,才能修得到老年后的相敬如宾,他们走得飞快,一步到位。
谢耀祖稍后把孩子抱进来,施施只看了一眼便示意心愉上手。
心愉十分害怕,她过去在天涯海角,进工厂打包过货,扛过重物,面对柔若无骨的小婴儿,她怕自己剽悍有力的大手,掌握不了力道,伤害了他。
“试试吧,”施施说,“再找不到班上,来替我当保姆。”
心愉小心翼翼接过手,小生命已睡着,蜷曲的小手指放在嘴边,缩小许多倍的五官,她此刻忘记了小小谢和小小梁才出生时的模样,见异思迁地觉得老三是世上最好看婴儿。
谢耀祖还在一旁,心愉情不自禁,不合时宜地说:“真想不到,你那么能吃苦。”说出口,立刻后悔多言,这不是影响人家夫妻感情吗?
果真是好久不上班了,都不懂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
施施没想那么多,她说:“你太厚爱我了,我只不过吃了世界上大多数女子都会吃的苦,而且比她们幸运许多。”
心愉更加欣赏施施,远超同人的优渥条件并未让她骄矜,她一直保有自知之明。
心愉接下来生活变成两头跑,一头找工作,一头去谢宅陪施施,阿丽少有地开玩笑,“关小姐倒更像丈夫,为了挣奶粉钱,整日疲于奔命。”
心愉悲从中来地唏嘘,“难怪世间有太多不负责任的男同胞,”她向阿丽展示自己好不容易养白回来,又晒黑的皮肤,“负责的代价太沉重了。”
阿丽没听出她深意,只顾哈哈大笑。
“太气人了,”心愉很有怨气地像施施倾诉,“今年又有一批毕业生出来,我与他们同台竞技,我很自信自己倚老卖老总有点优势吧?人家却嫌我年纪上去了,还有不想加班。”
这种事阿丽比深宅大户里的施施有经验,她说:“还不知呢,关小姐,他们看你单身,担心你进去后很快结婚,很快又会生孩子请长假,故此有诸多疑虑。”
心愉见到知心人般,深有同感,“没摆明这样说,但是也的确问过我这些问题,真奇怪,光岛未婚未育有成就的女性多得是,他们还这样迂腐。”
“关小姐,看开点,你真成家生子了,他们也会顾虑你是否有二孩计划,还会问怎样平衡家庭和工作,哪里是想要你平衡,分明是想要你抛夫弃子全身心祭献给他们。”
“他们怎么不会这样问男性应征者此类问题?追着我们女人穷追猛打?”
阿丽答得很有水平,“他们默认男人后面都有一个默默付出的女人。”
“才不,”心愉说,“据最新统计,男性人口可是比女性人口多了近3500万,哪里一对一配那么多?”
阿丽说:“所以很多同胞已向外发展,争取他国女性。”
施施插进来说:“想清楚,有资源的男人才不会和你玩一对一,他们都一对多。”
阿丽只微笑不说话了,小谢先生也是有资源的其中之一,她很明白什么话该接,什么话不该接。
心愉在谢家吃完晚饭离去,她婉拒司机送她回去要求,这段时间她特别爱看众生相,坐公交车提前四五站站下车,走路回家当消食。
这是城区昂贵路段,四面高楼林立,巨大广告幅是放得无比大的人脸,这些人都受上天偏爱,换作普通人能有多少经得住看?
斜面吹来的风带着微微湿意,渐渐外衣上留有些微水印,才察觉是下雨了。
光岛是这样,只出太阳不下雨不行,沥青路会炙得可以烤肉,只下雨不出太阳也不行,很快会被四周海水淹没。
心愉不自觉笑出来,这样一想,大雨和烈日像一对不相容又离不开的怨偶,老是争夺头顶上一片蓝天。
这次较量是雨赢了,越下越大,大颗大颗的,砸在脸上有痛意。
心愉急忙往路边屋檐下躲闪,看天气预报,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
路边有提前做好准备的摊贩售卖雨伞,十五块一把,比店里便宜很多。
刚来时心愉吃过亏,她买到那把是一次性的,回到住处,明明伞布遮着,肩膀却打湿了,抬眼看,用料不精的伞布上已被大雨冲破好几个小洞。
人的信任就是这样,打破一次就再难建立,她索性走进大厦里闲逛。
走进大堂,许多人,起初以为是和她一样目的来躲雨,可很快敏锐地发觉多是年轻女子,且衣着一式的面试服装。
她们窃窃讨论,“怎么这么多人应聘?”
“你不也是其中之一吗?”
“月薪四万呢,怎么能不心动?”
心愉此刻正缺一份工作,她很有兴趣的混入其中,听她们你言我语。
很快她听明白,是一份看护工作,并未要求相关专业毕业,可见招聘范围广泛,虽无学历要求,但年龄二十二到三十最好,那就是默认本科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