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心愉心里骂道,派对是他要办的,力气是俞宅除了他以外的人出的,现在到清高起来了。
心愉没好气地挂断电话。
人在享乐这件事上永远先到,至于工作则能拖就拖了,不到两点人已陆陆续续来到。
完全不用俞家准备酒精,他们自带。
俞家后院有游泳池,他们脱下外套露出暴露泳衣,纷纷往下跳,还有香槟淋身表演,心愉耳边充斥尖叫。
带到下午三点,食物已经告罄,心愉恍然大悟,来的人绝不止通知的那么多,厨子大汗淋漓,索性光膀上身守着烧烤架。
心愉只得通知附近最近酒店送来自助餐食,从头到尾忙得没有时间喝上一口水。
杨管家许是自觉不能融入这群年轻人,她已默默退出,让心愉留守指挥。
“朱丽叶!”有人上前和她打招呼,是蒋家小妹,她只穿三点式泳衣,心愉同为女性也觉不知该将一双眼往哪儿放才会不失冒昧,她想,有时男人也不容易。
“你是俞家什么人啊?”她好奇问。
按时叮嘱东家少爷吃药,现在又累得浑身臭汗,是什么人?心愉回答她:“佣人!”
蒋家小妹笑得浑身蜜棕色的肉都颠颠地颤抖,像落日下光岛泛起波浪的海平面,城市也会影响居住在它身体上的人。
“我大哥想要你电话,你愿意赏脸吗?”
心愉头像不受自己控制地朝二楼阳台处往,那里没有人影,她却感到有道灼热目光像要将自己后辈盯出两个大洞。
“哦,”蒋小妹活泼地说,“我知道,大哥没机会了!”
她把心愉当做了俞逸飞女友,她转身回去朝大哥复命。
俞宅的游泳池旁有跳水台,不足三米,众男女纷纷表演才艺,像下饺子般扑通扑通挨着往下跳。
光岛的阳光足以把他们原本地肤色染上色,及时行乐,这是他们人生信条,蓝天白云下一具具青春□□,心愉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场景能比此刻更加美好。
但她又有些难过,俞逸飞也曾是他们中一员。
年轻人永远不愁寂寞,邀请他们的主人不在,他们同样能自得其乐,完全无需别人热情招呼。
太阳已有下山势头,这群人却没有回家的意思。
有佣人跑来和心愉说,“他们要求派对结束时间延迟。”
心愉和她对望,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同时说出,“我建议是不!”
“好的,心愉,”她欢呼道,“我马上告诉他们。”
心愉让大家开始收拾场地,赶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蒋家小妹走来,她已披上外套,这个女孩穿上衣服又娇小可人了,只到自己耳朵处,难怪总是让拥吻她的男伴,紧搂得像是要将她窒息。
“朱丽叶,你若是来我聘请管家,我父母一定十分钟中意你。”
心愉说:“但你一定又会十分讨厌我。”
心愉将提前备好的纪念品一一分发,是枚男女皆宜的心形小吊坠,由市中心商场珠宝店定做。
心愉听见有男生高声雀跃道:“这个好,可以送给下一次约会女孩。”
心愉笑得弯腰,在场诸位收到的来自异性礼物,又有谁知转过多少次手呢?
待来客全部走完,院子里一片狼藉,真收拾起码得到深夜,心愉索性叫专门的清洁公司叫人上门。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是杨管家,她这位大总管终于现身了。
心愉疲累得与席地而坐,园丁抱怨道:明天起要花多少功夫才能恢复原样?”
杨管家巧妙地答道:“这就要看你用多少心了。”
园丁一脸哀色。
“逸飞过去也这样,”杨管家说,“朋友们经常驾驶着越野车,几辆排着在门口叫他出去,车一开走,门前砖地统统压坏,全部都要换掉,坏了又要重来,老先生烦不胜烦,干脆全换成草地,草不及砖头硬,却未被车轮压坏过。”
心愉觉得她的话有时富有哲学意味,道家的以柔克刚。
“逸飞今天没有出现。”杨管家轻轻说。
“今天的食物并不适合他。”
“心愉,你也知道平日在自己房间让人走私什么。”
“我有个同事,她特别爱吃糖,但是父母却管得很严,她就每晚躲在被窝里吃,后来渐渐长大,什么甜食都可以随便吃了,她又对这些提不起兴趣了,食物再美味也是只有饥饿或者偷摸时滋味更加。”
俞管家说:“你这样一形容,放在情感上也合适。”
心愉没再说话了,起身与大家收拾杂物。
别看他们都尊重她,但心愉从不把自己看得比他们重。
别人给予你的尊重你应当珍惜,而非理所当然。
晚上收拾完躺在床上,按常理今日这样操劳,身心俱疲应该很快睡着,连做梦的精力都没有。
可大脑却精神奕奕,为着什么?那个因他忙做一团而又不现身的人吗?
“心愉,你是否还在想他?”
“是好奇心,见过面后我就不会这样了。”
“像你今天讲给杨管家的故事。”
“他才没有糖果令人垂涎。”
“你猜他是否故意?”
心悦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这人不就是故意的,他不现身,所有却围着他转,今天没迎接一位客人,她都得绞尽脑汁替他像借口才不至失礼于人,于是整整一天,再忙碌她都想着他,念着他。
她替他抱不平,前来的人只为享受口腹之欲,享受激情四射的派对,他们将他抛之脑后,只有自己记挂他,还当他是不愿以消瘦的身形见人,还得无厌其烦地回应别人客气而又例行的问题。
“近来好吗?”
“托赖,还不错。”
“是,身体最重要,祝愿身体康健,恢复往日雄风。”
“谢谢你好意。”
这种标准又程式化的问与答最让人厌烦,双方都觉不必要,没有一方会放在心上,但不知怎地,又想不得不走上一番流程。
好像生活中有许多这样的场景,像“吃了吗?”,没人关心你到底吃没吃,不过这样开场又是为接下来要说的做铺垫,仿佛没有前面多余而无用的问答,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似的。
她以为他是烦恼这些冗余,可如此烦恼又何必举行派对?
她明白完了,是心悦点透她,全是他狡猾地设下的圈套,今日身体与精神的劳累都因着他。
她还没见过他,可他一定无数次见过她,多么不公平?
心愉越想越气,颠沛奔波的生活,总使她忍不住抓住什么有实感的东西,俞逸飞偏不如她愿。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正面无懈可击的动物,唯一弱点是后辈,像未被冥河水浸泡的阿喀琉斯之踵,总会有一道像射中阿喀琉斯脚踝的毒箭化作幽暗的眼神射中她,届时又怎么办?
阳台又烦人的传来声音,是那道令她胆寒的目光的主人。
心愉又一次装睡,屋里座机声却想起。
他今晚不会放过她了。
心愉有充分的理由不去理会,她可以说身体太累,可以说睡得像头死猪,这些都可作为明日解释的借口。
可另一声音又在脑中响起,他是你的病人,你不会担心他出事吗?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致电给你,你舍得错过吗?
等她回过神,听筒已紧握手中。
他说:“你情愿装睡不理我,也不告诉我你是因为想着我才不理我。”
耳朵里“嗡”的一声响,随后像飞进无数只蜜蜂到里面,乱得一发不可收拾又找不到出口,急了把毒针刺进她□□里,浑身都震颤,都麻痒,像什么?中毒的前兆是不是就是这样了?
他又说:“你不知道吗?你下午一点出现在院子里,知道晚上十一点你离开进屋,你向阳台望了一百零一次。”
听筒从手中滑掉,心脏处传来的感觉说不清是愉悦还是痛苦,或者都没有,或者又都有,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正的败下阵来。
她忘了如果是昨天的自己会伶牙利嘴地回答:“那你呢?你在这十个小时里盯牢我默数到第一百零一次,你是嫌我送来眼神太多或是还想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