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这时候,她趋到他耳边温声说:“房间里的东西搬到一楼工作间了,新鲜空气流动,对你身体好。”
俞逸飞说不清是怒还是喜,只冷声道:“怎么敢不经过我同意?”
心愉轻轻说:“你在动手术啊。”
“搞什么鬼,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完后他又凶巴巴说,“都给我搬回去!”
阿方在一旁听见,他很精明地回答,“是,这就把地库的山地车,冲浪板滑雪板给你搬回去。”
他口气松下来,“这还差不多!”
心愉回房间想到自己去留问题,留在别人家终究不是个办法,她过往经验足够说明。
再者,说不定人家也不再需要她,不过大户人家做不出主动撵人的不体面事,他们静待她开口。
心愉开始修改简历,只不过这份工作该怎样说明呢?
如若不写,待到面试对方面试官询问,该如何解释这段空白期。
都会人人拼搏,当打之年空出大半年时间休息简直犯了大忌,这样员工一定没有责任心。
心愉现在养成了逃避习惯,嫌烦理不出头绪干脆躲进被窝当缩头乌龟,要是能一睡不醒就好了。
晚上,杨管家找上她,心愉告诉自己,来了来了,不需要她先开口了。
杨管家却说:“心愉,先生太太始终对逸飞未获取大学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遗憾,此次病愈后,将重回学校完成学业,请你监督。”
心愉惊掉下巴,杨管家又说:“薪酬照常,不过这份工作不轻松,俞家子孙厌恶所有学科。”
能最学生还有工资拿,除了中□□头等奖哪件能比过此刻?
心愉笑问:“需不需要我做枪手?”
杨管家也幽默,“非必要不用。”
杨管家又说:“心愉,这个学期已过半,下半年是新学年,逸飞将和你同进校园。”
“他是重修学业还是重头开始?”
正常流程是学校只保留学生学籍四年,但换作俞逸飞可以走不正常流程。
果然,杨管家告诉她:“继续当年未完成学业。”
有其他路径可走,办事是方便,很快杨管家负责好她的入学证明文件,俞家比当年的赵叔神通广大得多。
进国际高中时还需走流程面试,这次笔试面试均无,像笃定她能行。
交完材料,时隔七年再次漫步在G大,三三两两的学生坐满草坪,他们才不在意体面与否,全部席地而坐,光坐不够舒服还要躺下。
看见他们,心愉才发觉心中渴望,她渴望回到过去,那时候自己和施施比现在快活。
“心悦,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最愿意做的仍然是学生。”
“不奇怪心愉,许多发达国家的民众甚至会在退休后重返校园。”
“我会好好珍惜,也请你监督我。”
施施听她说后大吃一惊,“什么?!我都有三个小孩了,你又要回去做学生?现在流行人生倒着来过?”
“活到老学到老。”
“你们崛起了,心愉,”施施把自己和心愉划开一条界限,“以前总觉得女人那份好文凭方便找好人家,再不济退一步靠它谋生,现在不同了,过不下去才嫁人。”
“什么我们你们,”心愉没好气道,“今天我去教务处,接待我的人告诉我下半年和我同批进去的还有母亲和女儿同年级的呢。”
“市面上已经流行这种风气了,文凭是女人最好的奢侈品,谢耀祖大姐,今年四十四了,明年要跑到瑞士去读书,我是看不懂了。”
心愉揶揄她,“记得紧跟潮流,避免落伍了。”
施施回了句很现实的话,“只有没钱的人才会落伍。”
心愉鼓掌赞同。
普通人忙忙碌碌总怕与社会脱节,现在这个世界转速实在太快,心愉在街头散步过斑马路,都会听见主人急急催促小狗快走快走,连动物都被逼着加速。
但有一份工作就不会与社会脱节了吗?
企业为了节省工厂成本,裁掉大量工人动用机械设备,这些工人匆匆忙忙半生,走出去能适应工厂以外的世界吗?
世上还有许多没有专业技能属性的工作。
与社会脱不脱节和有没有工作并无必然联系,日复一日坐着毫无技术含量,随时能被替代的工作,看似与社会有连接,但大势来临,照样会被时代淘汰。
施施今天说的话,放在这件事时也是同样,没钱才会和时代脱节,兜兜里鼓胀,有得是人带你感受美丽新世界。
回到俞宅,就有活计干,俞逸飞要入学的装备准备好,心愉帮着大家替他收拾。
女佣们说:“新衣服标签要全部撕掉,还有购买的衣服一定不能出现大面积品牌标志。”
“逸飞以前就说,这些品牌公司最精明,顾客花大价钱购买来,还要无偿给它们做人形广告牌,半点佣金没有,倒过来说穿它们的服装让人认出来,会受到更多尊敬。”
说到他,大家话都多起来,“还特别爱干净,床单一周至少换两次,毛巾全要高温消毒过。”
心愉想说,那又怎么样?疾病并不会因为你特别爱干净而放过你。
“如此讲究,幸好投身在俞家,换到人家谁吃得消?”
心愉说:“习惯是自小养成的呀,普通人家哪有那么多人供他使唤养成这些洁癖病?”
“是,所以先生太太一定十分放心他不会半路与人私奔,谁给他家务?”
“他们会以为自立门户不过佣人从十个减到两个而已。”
“而且从别墅搬到小型公寓而已,他们还不知道这座城市现今仍有握手楼存在。”
他们背地里讨论东家并不带着嫉妒与嘲讽,相反句句言辞恳切,倘若听者感到冒犯,不是他们的错,错就错在这些话说得太直白,太坦率,太让人下不来台了。
不知怎地,他们十分信任心愉,或许是长久地相处中,他们无形中把她当做自己一份子。
“心愉,”声量已放低,这是要说一些隐晦话的前兆,“二小姐年轻时也行动过,和老先生老太太的不赞同的另一半离开俞家。”
年轻时?俞逸飞和自己童年,今年二十七了,她问:“二小姐多大?”
“三十一啦。”
原来三十一已不能算年轻了?可人均寿命近八十的今天,后面的四十多年该算做什么呢?
“二小姐二十出头的时候喜欢上学校里同学,都跑到马尼拉去了,还是回来了。”
“没办法,老先生老太太铁定让她吃足苦头,一点帮助不给,卡全部停掉。”
心愉笑,“马尼拉太热,衣服需要天天换,哪里配有佣人洗衣服呢?”
“不,是那个男人先放弃。”
“什么?!”心愉大吃一惊。
“他当然以为攀上大小姐这棵大树后半生不愁,没想到两位长辈铁了心,让他连找工作都碰壁。”
佣人们万分现实地总结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嫁给穷小子就是这样,他不会因为你舍下一切而更爱你,反而会因你一无所有而抛弃你。”
心愉觉得也不尽然,他也许曾经也是真心想带他走,但俞氏夫妇的势力太庞大了,蜉蝣撼树似的无力,与其像两条渴水的语,彼此濡出唾沫供给对方,还是相忘于江湖吧,各自游回属于各自的河湖。
“心悦,我不会简单地认为他们今天向我吐露这些只是单纯的闲聊。”
“心愉,无论你怎样想,他们绝不是恶意。”
“有时自这张大床醒来,只觉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是一场美梦吧?”
“噩梦也说不定,它让我感到自己正在渐渐沉溺。”
阳台处又传来哐当响声,“你看,”心悦说,“有人来打搅你做梦了。”
心愉没起身理他,他这几日已可以到室内攀岩馆独自攀到顶峰,很快他又回去挑战光岛的最高峰,然后是国内,然后是世界。
现在她再也不用一日三次的像个扰人闹钟提醒他吃药。
座机响起,心愉也不动作,他没有身体难受的借口了,至于学习?
他们都还没入学呢,今晚没有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