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楼下才发现窗户玻璃上的水雾不是没来由,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春雨,徐思叙打电话给来年让她记得带伞。
人在电话里问她温度如何。
她说不冷。
来年再问:“可以穿裙子吗?”
徐思叙将车钥匙插进去,笑着问:“想穿裙子?”
“想啊。”
“可以,温度可以,穿吧,但还是要穿外套”,末了补充一句,“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
就是因为你没见过我穿我才想穿,来年想。
西城春天要是不扬尘该很好,凡是落点雨入眼皆是翠色。
来年撑伞站在路口的灰砖上,有一瞬间会觉得她其实并没有与徐思叙在一起,那晚墙边人将烟头塞进砖缝,名片只是一个幻想,而此后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渴望,连痛都是虚假的谵念。
这种感受很奇怪,她想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漫长的时间与过分的精力去重读这样一份沉重的心事。
喇叭声将来年唤回,徐思叙摁下副驾车窗,她衬衫纽扣解到第二颗,如初见那般懒怠,偏头教她上车:“小姐,捎你一程?”
来年懵懵然回头,配合她演戏说我们不顺路的。
她时常需要确定,确定一些痕迹存在,而她的梦想是有实现过一阵子的。
徐思叙说顺路,“无论如何都顺路。”
每和她多在一起一天,来年心里就会多出许多承诺与胆量,譬如她偶尔也想自己可能压根不需要一些以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是好事情。但一些负担的确是有重量的,她不想做挥舞利斧的吴刚,汗如雨下地一无所获,失了体面不说,更何况金屋藏着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今早妈妈问我要不要回家,我说我不想回。”
徐思叙点点头,说:“看你自己的意愿,清明西城有个寺庙樱花会开,可以去看看。”
来年问她:“你呢?你清明去干什么?”
驾驶座的人脸色顿了很短的一瞬:“我得回趟老宅。”
她这样说,来年就懂了。
车内一时间有若隐若无的尴尬在流动,车子驶过省图书馆,美术博物馆就在前面。
那是一栋造型很漂亮的建筑,担纲设计的女士是业内很有名的建筑师,师从历史上一位极有名的大家,南大学城一所学校校内的博物馆也是她设计的。
来年看着那座圆柱形建筑,脸色明显地不好看。
徐思叙看了她一眼,放软了声音讲:“五一,五一我带你出去玩,我们去南城好不好?”
她姿态很低,态度也软和,但来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待她停稳了车子,便头也不回地摔门下车。
现在刚到开馆的时间,里面几乎没什么人,连工作人员都闲散,看到她们进来都没有仔细查安检。
来年来之前已经做过攻略,知道自己想要了解的作品展在三楼,便寻到楼梯后直接上楼,全程不理她。
徐思叙晃着车钥匙跟在她后面,她一向不是欣赏得来阳春白雪的人,但保持着安静,陪前面的人慢慢溜。
一圈行到半途,两人看到前面有几位小朋友坐在地上,抱着画板,手里捏着炭笔临摹,他们还穿着校服。
猜测是哪个学校有活动,来年怕打扰了小孩子,加快步伐穿过去。
一回头,徐思叙还四平八稳地慢慢走,明明是看不懂的人,方才都意兴阑珊的,还要假装感兴趣,意欲凑上前观赏。
来年捉住她的手臂将人拉回来挪在自己身后,向小朋友道歉:“姐姐影响你们啦,不好意思哦。”
小朋友摇摇头说没关系啊。
徐思叙在她身后垂着头笑,气息从来年裙领传下去,有点凉。
她回头瞪她,小声讲:“你这个人真的坏死了。”
那是一天中最好的九点三刻,天色放晴,博物馆玻璃穹顶有日光洒下,来年靠在栏杆处回头嗔她。被打折又打折的光形成一道小彩虹,落在她清白的长裙上,连她的头发都带着一层光晕。
楼下展厅的墙壁是复古的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滋滋的香味,后面有一幅作品用着低饱和的颜料,像是点缀的重葛与风铃。徐思叙想自己可能也爱好渲染,这样的景会让她想到结婚的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