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柔抿唇,细细分辨,有些惊疑不定。
是顾灵清。
他怎会同张胭相识?
谢凌钰嘴唇动了动,“你打搅到旁人好事了。”
这句话激怒了薛柔,叫她一怒之下瞪了皇帝一眼。
大表兄那种喜好舞文弄墨之人与张胭并不相配,可张胭喜欢的也不该是顾灵清这种人。
这般喜爱围猎的女子,怎么也该配个飒爽磊落的。
薛柔想了下朱衣使审讯时的残酷手段,和顾灵清只要遇见她便不阴不阳话里藏针的德行,眉头皱得更紧。
定然是顾灵清单相思。
她轻呵一声,“难不成陛下以为,两人之间,只需某人一厢情愿,便可成亲?”
站在她身后的少年静默一瞬,不知在想什么。
随即,他冷冷道:“只需一道圣旨,他们自然能成。”
“你!”
薛柔忍无可忍,离开他几步。
果然帝王便是帝王,哪怕幼时不过傀儡,羽翼微丰便原形毕露。
乾纲独断,唯我独尊。
不问旁人意愿,随随便便决定他人终身大事。
薛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厌恶中还掺杂着恐惧。
对皇帝三言两语便能倾覆他人一生的恐惧。
谢凌钰久居高位,自然最熟悉旁人的畏惧。
他心底涌上股怒意。
薛柔在怕他什么?
他是在她面前杀过人,可太后呢?太后杀的人不比他少,螺钿司的人手段不比朱衣使光明磊落。
哪怕是王玄逸,出身世族的翩翩贵公子,面对政敌时照样欲致对方于死地。
谁又比谁干净?
谢凌钰冷笑一声,向前逼近她,垂眸时甚至能借流采手中提灯的光亮,看清楚她一颤一颤根根分明的睫毛。
少女后背抵着山石,眼瞳清如秋水,眉头微微蹙起看他。
怕成这样都要对他白眼相向,看来……的确是十分厌恶了。
谢凌钰隐于袖中的手动了动,仿佛有人钳制住他手腕,不允他抬起。
以至于他最终抬手时,指尖有点颤抖。
“发簪歪了。”
谢凌钰声音低低的,颇有几分缱绻温柔的意味。
“顾灵清心悦张胭多年,她嫁与他,有何不好?”
“陛下未曾问过她如何想,不过臆测罢了。”薛柔见他冥顽不灵,一副非要点鸳鸯谱的模样,忍不住反驳,“顾大人心悦她,便会对她好么?便能让她幸福美满?”
“心悦一人,自会倾尽一切待她好。”谢凌钰声音轻缓。
“看来陛下对臣属十分了解。”薛柔语气不冷不热。
谢凌钰扯了扯嘴角,心腹久不娶妻,竟是惦念一个有夫之妇。
这种事,就连皇帝也觉丢脸,却懒得多管。
薛柔见他沉默,紧接着道:“可惜陛下不懂何为有情人,两情相悦心意相通才叫有情人。”
少女的声音轻而柔,却比石头还硌人心窝。
“顾大人年纪轻轻便是朱衣台副使,前途无量,自能给夫人荣华富贵,可那与张胭又有何干?”薛柔轻嗤一声,“她生来便是侯爷之女,金银珠玉唾手可得,何须仰仗夫君才能享用?”
“而除却金银珠玉,顾大人又能给她什么?他公务缠身能配她纵马享乐么?深夜如遇急事还要进宫,更不必提干的都是得罪人,刀尖舔血的活,哪里像是良配?”
谢凌钰看着她眼睛,“天下多少人庸碌一生汲汲营营,民间寻常夫妻有几个能纵马享乐,有几个不为生计奔劳,难不成他们都无情?”
少年说话时,呼吸都比寻常急促几分。
薛柔露出笑,“陛下,恩爱夫妻皆为两情相悦,能同心上人在一起,纵使平凡庸碌,也比嫁入天家贵戚快活。”
她瞥了眼小路尽头,那边两人争执声愈发大,显然不曾注意过这边的动静。
“陛下,舞阳侯疼爱女儿朝野皆知,她若对顾大人有意,当初择婿时为何不选她,反倒选了王家长公子呢?”薛柔嘴角有淡淡的嘲讽之意,“说明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何必强求?”
谢凌钰嗤笑,全然没有意识到情绪失控,“如今这个局面,只能证明王家子弟负心薄情。”
他顿了顿,“倘若她当初选顾灵清,根本不会和离。”
薛柔听不得他贬低王氏子弟,尤其是王玄逸,一时情急。
“陛下就这样以偏概全,恐怕不妥罢,何必借此事泄私愤?”
这话脱口而出,直到最后一字落下,她回过神方知失言,脸色煞白。
少年隐于山石阴影中,看不清面色,开口时语气十分奇怪。
“泄私愤?”他轻笑一声,“原来,你也清楚,朕是在泄私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