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人是弘道院的学子,是薛珩同窗。
薛柔恼了,这群人在书院里想必也没少议论,难免钻进薛珩耳朵,扰他清静。
那头静默半晌,终于有人小心翼翼发话,“罢了罢了,书院里私下说说便罢,此处人多口杂,倘若得罪薛氏,你我家主还要亲自登门谢罪。”
薛柔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怒意,轻声问道:“阿珩,那个何家公子平素在书院,也常这般说么?”
她半眯着眼思索,京中哪个何家胆大包天,养出这种出言不逊的东西。
雁门何氏?还是章武何氏?
这两家嫡子她都见过,相当拎得清自己的位置。
薛珩低下头,“他是长乐何氏之子,嘴上素来不干净。”
薛柔想起来了,冷笑一声,此人曾借同乡之谊讨好她,邀她参加品香宴。
她那时见此人獐头鼠目,眼神猥琐,便同表兄离去了,不曾理会他。
薛柔看向正为自己倒酒的奴仆。
“告诉你家主人,今日在酒肆闹事,对不住他了。”
言罢,便起身径直走到那群人面前。
她头戴帷帽,看不清样貌,但一身孔雀罗打眼便知上品。
少女抬手轻轻挑起一角薄纱,露出半张脸,看向面色陡然惨白的男子。
“薛二姑娘……”他嗫喏着,后背冒出层薄汗。
薛柔这些年娇纵的名声倒也不算冤枉,出了宫,素来不给惹自己不痛快的人脸面。
何公子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被这位祖宗抽几巴掌都是小事,太后和陛下纵着她,倘若她回宫告上一状便完了。
他心底喃喃,不会的,到底未出阁的姑娘,怎好意思将方才那些话说与陛下听。
叫她打两下出出气,也没什么。
薛柔见眼前人眼珠子骨碌碌转,不知在盘算什么,心头更加恼火。
被谢凌钰吓唬多了倒也有几分好处,薛柔学着他,缓缓沉下脸,语气冷飕飕的。
众人怔住,原本想求情的也乖乖闭嘴。
“便是你方才说我朝秦暮楚,欲攀附天家?”薛柔低头看着何公子,“你自己数数,方才说了几个字,便扇自己几个耳光,我既往不咎,如何?”
“好……好。”
他闻言连连点头,左右开弓,只是到底养尊处优,几声脆响下来脸便肿起来。
流采忍不住了,“女公子,依奴婢看,不若直接拔了他的舌头。”
“你敢!”何公子一时情急,“我父乃洛阳尹,纵使太后在此,也不会随意动私刑。”
喜欢私下动手的,只有朱衣台那群人。
“你父是洛阳尹,那你可还记得他是如何坐上这位置的?还敢在书院出言不逊,哪怕他闻讯至此,也只会亲自拔下你的舌头,向我谢罪。”
何公子见薛柔说了许多,却终究没吩咐身侧奴婢动手,不由松了口气。
他心道,到底是世家娇养的女儿,不敢喊打喊杀。
今日之事,应当算过去了。
流采一直凝神瞧着他,略猜出他心思,手中短剑陡然拔出一截,亮如白雪的锋芒摄人心魄。
何公子先是一愣,随即竟腿一软跌倒在地。
薛柔隐隐闻到一股气味,连忙皱眉,便要离去。
她想起什么,唇畔多了一丝笑意,回头看向一人,“方才你还算识时务,是哪家的?”
“濮阳伯府,季群。”他生得清瘦,声音却敦实。
薛柔颔首,算是记下这人。
她离去后,几人中,除却原地咧嘴傻笑的季群,都有些嫌弃地上前扶何公子,问:“何至于吓成这样?”
“薛二姑娘身边那个,是赤鬼。”
众人愣了一瞬,面面相觑,反应过来赤鬼是对朱衣使的蔑称后,不以为然地宽慰:“他们只效忠天家,何兄吓糊涂了。”
“不是!她是顾家的人。”
自太宗以降,顾氏代代于朱衣台听命,因手段最为狠辣,心思最为缜密,行事最为极端臭名昭著。
何公子幼时寄居族叔家中,亲眼目睹过他们拿人。
他们皆逆握剑柄,拇指倒压吞口,且不喜宝剑见血,却喜抽出一截剑刃威慑旁人乖顺。
薛二姑娘身侧的奴婢瞧着五官不似顾灵清,但刹那流露的姿态却叫何公子没来由想起当年。
他知晓不会有人信自己,颓然叹口气,更衣后便要回去。
正巧,远远瞧见酒肆主人,姜氏的长公子不知往何处去,衣摆如飞。
“姜太常,何事这般匆忙?”何公子思及父亲提及让他进太常寺,语气谄媚。
姜昇瞥了他一眼,压根不记得是谁,微微颔首便继续往东楼赶。
他心里苦不堪言,陛下方才不是好好的,说要单独听首曲儿,叫他去品鉴诗文。
不过离开片刻,怎就发了怒。
没走几步,一奴仆拦住他,哆哆嗦嗦的,“二楼出事了。”
“什么?”姜昇皱眉,听完后,露出苦笑,“薛二姑娘人呢?”
“说是去东楼,寻小怜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