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兆和还想说什么,却被太后的眼神震住,退了回去。
退朝后,顾灵清于式乾殿外求见,身边站着一年轻大臣,瞧着刚及弱冠,肤色微黝,正是陈宣。
他先前外放至雍州,负责凿渠灌田,前些时日回京任大司农少卿。
此人一心农事,进殿便长篇大论,痛批雍州天高皇帝远,有些官吏刁钻苛刻,恳求皇帝从朱衣台雍州司拨人严惩。
陈宣一脸深恶痛绝,全然没注意皇帝御案上不知何时爬上只猫儿。
毛发如墨,骄矜自在,脖子上挂了一圈价比黄金的蜜蜡点缀。
顾灵清眼皮一跳,这已经是第几次瞧见它了?
上回看见,陛下还不允它趴在桌案。
陈宣仍滔滔不绝,顾灵清都当耳旁风,盯着那只猫,心底震惊如大潮席卷。
顾灵清知道那是薛柔养的,此刻只恨自己当年不听先生讲学,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终于,耳边慷慨激昂的陈词结束,顾灵清听见陛下淡声道:“下月底,你去雍州一趟,朕会拨几个朱衣使随行。”
谢凌钰手指轻轻拨了下蜜蜡,“带回三两人即可,以儆效尤,勿太过分,水至清则无鱼。”
陈宣还是谢凌钰伴读时,便是目无微尘的性子,虽不满这个结果,却深知陛下说出口的话绝无可能更改。
他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臣能否早些动身?下月底臣恐有不便。”
“何事不便?”
皇帝今日难得好说话,竟并未回绝,反倒多问一句。
陈宣只是想早些去雍州而已,偏他这个性子不适合撒谎,憋红了脸。
“臣……臣的祖母素来身弱畏寒,听闻薛二姑娘及笄宴上,有名医到访,便想——”
“薛氏女及笄,你如何得知有名医到访?”
谢凌钰声音冷淡,他记得陈氏与薛氏素无往来。
陈宣离京两年多,一心只管农事,从不听风月相关的流言蜚语,此刻只当陛下察觉自己撒谎,心虚之下通通交代。
“濮阳伯府季群与臣有私交,他收到薛府请柬,顺道打听过。”
闻言,谢凌钰面上不变,心底却一阵阵冷笑。
濮阳伯府落魄,向来连薛府的门都摸不上,无非是薛柔记得上回在酒肆时,季群维护过她,以示感谢。
薛柔的及笄礼,京中权贵贤达云集,薛府不可能告诉濮阳伯府来客中有谁。
唯有一个可能,濮阳伯府收到请柬,想借此搭上薛家,提前登门拜访,听见或瞧见什么。
谢凌钰脸色越发冷,他命人割舌,贬谪洛阳尹,也没见薛柔回宫谢他半句。
怎么旁人三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她就愿意给好脸色。
谢凌钰越想,心底酸意越浓,更因自己身为天子,竟因此险些失态而脸色难看。
过了片刻,他方才缓声道:“焕之一片孝心,朕允你下月初动身。”
陈宣杵在原地,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甚至因陛下松口庆幸不已。
顾灵清却琢磨出不对,忍不住看了眼陈宣,内心只想破口大骂。
早知这个看不懂眼色的腐儒什么话都说,他才不会同意一起来式乾殿。
他陈宣是遂了意,却不管旁人死活。
陛下近来心情尚佳,顾灵清本打算今日将麻烦事一股脑禀告,多要些银钱。
现在看,还禀告什么?顾灵清连忙带着陈宣告退,甫一出殿门,便听见他自言自语。
“陛下瞧着不大高兴?”
“陈少卿,能否拜托你一件要事,”顾灵清面色诚恳,“往后莫在陛下面前提薛二姑娘。”
“为何?”陈宣茫然,“陛下近两年已厌恶她至此地步?”
陈宣连忙摇头,“不对啊,我记得在永安殿时,陛下待她很是不错,那会儿她常不顾宫规,去寻王三郎,陛下也未曾降罪。”
顾灵清恨不能捂住他的嘴,脸上笑容快挂不住,“还有这些事,往后也通通别提。”
“你可曾瞧见陛下案上那只玄猫?便是薛二姑娘的。”
顾灵清点到为止,看着陈宣恍然大悟的神色后终于松口气。
*
“我乃汉寿侯之妹魏缃,来找薛梵音。”
薛府门前,一头戴帷帽的少女声音朗朗。
一听汉寿侯府,家仆们不敢轻慢,通传的人回来,垂首道:“贵客紧随奴婢便可。”
不知走了多久,才到薛柔院子前。
纵使并非首次拜访,魏缃还是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先帝赐下的宅子。
她坐下后,也没忘记正事。
只是难以整理措辞罢了。
陈宣与魏绛多年同窗,又是如出一辙的容不得瑕疵,交好多年,与魏缃亦有口头婚约。
昨日,陈宣登门,一反古板常态,要与魏缃说几句话。
“魏姑娘,陈某冒昧,听闻你与薛二姑娘交好,敢问她品性如何?可堪为国母?可变得沉静稳重,无妒防之心?”
魏缃当即发怒,“陈公子这般打探不妥罢。”
“陈某问这些,实乃心系国事,陛下看重薛二姑娘,甚至许她的猫儿进式乾殿,陈某以为,薛二姑娘为后,若贤良,定能襄助陛下,若德行不佳,陈某定会死谏,请求陛下另择他人。”
事涉薛柔,魏缃直接命人打发走陈宣,一早便赶来薛府。
陈宣那个犟驴,定要问第二次,她总得知道薛柔怎么想,才好回答。
魏缃本以为薛柔会恼,熟料面前少女又惊又喜。
“他此言当真?真会死谏?他在朝中分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