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忍不住瞥了眼旁边的沈愈之。
“不可。”谢凌钰嘴角带着笑,却毫不犹豫地拒绝。
薛柔心底后悔,她怕苦,干脆在沈愈之开的药中偷偷加石蜜。
谁知道沈愈之那般神,把脉时说她定在药中加了性平之物,且可治脾胃虚弱。
谢凌钰闻言眉梢微扬,命人一查,便知相和阁去膳房取过石蜜。
从那天起,他便要求薛柔在眼皮子底下喝药。
薛柔不止一次提出异议,皇帝却轻声道:“阿音,太医的话不能不听。”
“沈愈之是朕御用的太医,不会错的。”
薛柔只好叹息,然后一口把瓷碗里的药汁闷下去。
那药太苦,她每次喝完都在原地垂头丧气拈颗蜜饯,含进嘴里慢慢回过神。
今日盘中,是有些酸甜的梅子。
薛柔吃完一颗,嘴里苦味还没散尽,小声念叨:“想吃甘芳园的糕点。”
她以为皇帝听不见,却见谢凌钰顿住,微叹口气。
“下回,朕让宫人去采买。”
少年脸色温和,没有半分不耐,任谁来都会觉得此人温柔。
薛柔却差点被梅子噎住,几天过去,她仍旧不适应皇帝这般模样。
若是以前,谢凌钰定是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就这么喜欢甘芳园的东西?”
薛柔扯了扯嘴角,不知如何回应谢凌钰,干巴巴道:“多谢陛下。”
说完,便又拈了颗梅子塞进嘴里,垂眸盯着袖口,仿佛仔细琢磨纹样。
片刻后,有人在外求见,是顾灵清。
顾灵清习惯了这个时辰式乾殿里多了个人,左右今日事不紧要,并未要求薛柔避开。
他禀告公事时,一板一眼,极度认真,平铺直叙每个细节,极易使人昏昏欲睡。
薛柔往日都想闭眼,可今日不同,许是极致的苦味冲开五感,她鼻子现下灵敏多了。
总能闻到顾灵清身上,若有若无飘来的血腥气。
谢凌钰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将手边茶盏推给她。
待顾灵清走后,他蹙眉道:“怎么忽然不舒服?”
“他身上有些腥。”薛柔连忙喝口茶压一压反胃感。
谢凌钰知道“他”是谁,沉默一瞬,“顾灵清刚从朱衣台过来。”
在地牢待久了,纵使没沾血,也惹一身腥臭。
南楚皇帝近来因前线战事频频失利、信任的宜都王死无全尸而暴怒不已,中羽卫不要命似的一波波来。
什么法子都有,扮作孤儿行商寡妇瞎子……只为摸进洛阳。
朱衣使严防死守,南楚暗卫越不过那几座城门,京郊蛰伏的被逮住不少,顾灵清亲自上手动刑,想挖出些有用的东西。
方法自然多种多样,没有一个适合说给薛柔听。
谢凌钰道:“他近日忙碌,许是未来得及换衣裳。”
“忙碌”二字耐人寻味,薛柔虽好奇,却不便探究他们究竟在忙什么,只听见谢凌钰的叮嘱。
“近日若无事,莫要出宫。”
“为何?”薛柔下意识蹙眉,“我明日便要离宫,京中有何危险么?”
太平之世,洛阳已安稳许多载。
谢凌钰压下不满,“离宫做什么?”
“去叠翠园。”
“不妥。”谢凌钰一口否决,顿住一瞬后补道:“路上太远,还需在外过夜。”
“可以让护卫跟着。”
“朕不放心。”谢凌钰语气生硬。
他总不能说中羽卫在京郊蛰伏,一批批送死,就为了取天子首级。
寻常护卫,哪里能挡得住?
谢凌钰又重复一遍,“这几日莫要出宫。”
薛柔只当他又开始拘着自己,先前也有这种事,忽然不让她出宫,说是有要事,拖延三日便好。
然而三日之后又三日,最后还是她忍不了,让姑母派人送她回家探望母亲。
思及往事,薛柔难免恼火,“我只是想去自己的园子小住两日,陛下不肯放人是何意?”
谢凌钰见面前少女双目盈盈,脸颊泛红,提不起一点不快。
他忽然想起永兴郡主所言,那个阉人在朱衣台里骨头硬得很,招供的话寥寥无几。
然而,有一句皇帝记得清楚。
“中羽卫皆知,北昭皇帝待尚书令幼女不同,接近她便是接近陛下。”
谢凌钰心底陡然不安,再开口时便是不容回绝的坚定。
“让朱衣使跟着你。”
他顿了顿,“或者,朕与你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