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周倒在椅子上神色一顿,蓦然仰头,看到一张倒悬的,却十分熟悉的脸庞。
他蹭地坐起身,看见许盛言穿着蓝白球衣戴好护具,高挑帅气,抓了根球杆在手里,安静地站在他面前。
他觉得自己来得不太是时候。
秦绪率先起来,走到他跟前,亲和道:“言仔,好久没见。”
他拉过书叙白,彼此寒暄起来,独留林砚周一个人在后面持续愣怔。
许盛言同书叙白在江市共事过一个项目,加上性格合得来,两人这之后一直有联系,关系还不错,每次见面都聊得很投机,秦绪的手自然地搭在书叙白肩上,言谈愉快,三个人其乐融融。
林砚周拧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欲言又止,顿了顿,一个人坐在这头喝水。
他倒是很自来熟。
仰头又是一口。
许盛言还是注意到了他,越过人群视线与遮挡,朝他礼貌地问了个好:“抱歉,我来晚了。”
林砚周下意识想反驳他,话到嘴边又将刻薄忍下去,他并不想因此让旁人觉得他很在意这件事,于是沉默不应声。
而且,林砚周突然发现,他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许盛言称呼他为“林生”,“林先生”了,就连名字也没。
“为什么。”林砚周突兀地问。
许盛言不太明白:“嗯?”
林砚周迟疑了几秒,好像一时间也发现了这句话的歧义,他沉默着无法开口,后知后觉地感到祸从口出,只好曲折地转弯:“为什么迟到。”
这句话真是有些霸道,又不太讲理,都是至交好友的小聚,没人会揪着细节不放,当然,除了林砚周。
他向来强横。
书叙白站出来打和:“小事,阿言手刚恢复,开车也不太方便。”
然而林砚周并没打算罢休,他强锁定的视线,一刻也没从许盛言移开过,搞得书叙白也不好去拉人。
“木头有些不舒服,我送它去医院看了下。”许盛言很和气地解释,毫无恼怒。
林砚周点头,继续问:“要紧吗。”
“不要紧。”
“你一个人开车来的?”
“嗯……”
两人一来一回,秦绪和书叙白站在身后,很默契地开始着手打下一场。
这是一场很奇怪的球局,不谈生意,不谈人情,彼此各自为组进攻,一对其乐融融,一对彼此沉默。
书叙白打高尔夫很厉害,连续两场拿了老鹰球,秦绪很喜欢带他和客户出去打高尔夫,书叙白总能很好地将比分控制在悬而未决的程度,再给客户一个满意的结果。
许盛言对高尔夫不算感兴趣,他学这个完全是为了谈生意,但这次对象是书叙白,他意外地多玩了几局。
几场下来,那头连声喝彩,原本的两两成组,莫名其妙成了三对一,林砚周干脆地起杆,每一杆都很漂亮,像是在宣告什么。
这场球,打得十分置气。
秦绪自己没打几杆,光顾着给书叙白递水捏肩,他本想让秦绪歇歇,结果反倒让对方误解。
“行,我多余。”秦绪怏着脸走开。
“干什么。”书叙白又去拉他,纵容道,“这也生气?”
他拉拉对方的手指,晃晃:“好啦,你来,我陪你说说话。”
秦绪戏谑地暗示,凑过去:“还是那个赌注?”
书叙白红了耳根:“你先打……”
他们正在攻果岭,林砚周走上前,立身,扬杆,一发进洞。
结束此局。
众人:“……”
日头缓慢移动,球场车设有空调一直跟着几人,高尔夫不同其他运动,整体偏慢,休闲怡然,今日温度比前几日略有降低,但也避免不了出汗。
林砚周收杆,说他要歇会儿。
他一走,秦绪和书叙白两人也说去喝口水,许盛言送走他们,不知该去哪儿,在练习区百无聊赖地挥了几杆,心不在焉,没一个进洞。
于是脱了护腕,朝休息看台走去。
他穿着运动球衣,球鞋款式很年轻化,许盛言面容清秀,晃眼一看,很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运动后,人显得更劲瘦了。
许盛言脚步一顿。
他捏毛巾的手微微捏紧,在空气中和坐在看台边的林砚周无言对视,想走的冲动,在林砚周看到自己那刻,便已经被扼杀。
他好脾气地点头:“叨扰。”
林砚周一路视线跟随他,直至坐在自己面前。
整个看台区,只有他对面有一张沙发椅。
许盛言被他盯得不自在,扭头去喝水,林砚周才作罢地移开眼神。
林砚周拿着毛巾在对面擦汗,不远处的草坪上有几对年轻人刚刚发球,他睨眼往下打量,转移了注意。
气氛很安静,谁也没开口。
许盛言一边拧瓶盖,视线一边控制不住地上移,林砚周常年健身,胳膊上的肌肉很明显,稍稍运动,手臂便青筋微鼓,天气热时,尤为突出,他偶尔盯着那些生命游走的痕迹出神,青蓝色的,欲望茂盛的。
记忆里,他还保留着摸过林砚周的手臂触感,指尖碰到起伏不断的血管,凹凸不平,有时候,还会感受到跳动,在某些激烈的时刻,那是一种不亚于汗水的张力。
隐隐让人很兴奋。
但林砚周不怎么出汗,往往需要特别大的运动量才能见到,他很喜欢看男人出汗时的神志错乱,望着自己的眼神湿漉漉,许盛言感觉像获得了某块吉光片羽的宝物。于是那几滴落在脸上的汗滴,格外珍贵。
有一滴,曾落在他眼角。
林砚周猝不及防转头,毫无防备,目光缓缓停留在许盛言身上某处,停顿后,失笑。
“许盛言。”他微微沉声,“对我起反应。”
“你想睡我?”
此话犹如惊雷,许盛言下意识低头,脑内轰然作响,瞬间惶恐,这一次,他彻底失去了平时的稳重:“没有……我,我……”
哑口无言。
半晌后,他颤抖着声:“抱歉,下次不会了。”
林砚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