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不行。”
许盛言便也不掩饰了,直接问:“宋小姐在担心联姻?”
他对此其实早有推断,不论是她和林敬琛扑朔迷离的关系,还是对林砚周这个联姻对象默不作声的态度,都能看出,她对婚姻似乎并非林耀邥口中那般,非谁不可。
但话又说回来,林许两家的联姻,除了林耀邥,两位小辈好像从来就没在意过。
“不。”宋年希否定道,“不止是林家,谢家,陈家,李家,方家……全都不行。”
她罗列出圈内好几位大人物,一枪来了个全面扫射。
“老派势力在盘算什么,虎视眈眈之心,你我心知肚明,论实力,林家于我勉强算高嫁,但我没必要为了这点固执封建的利益捆绑,把自己和CNC拱手送上。”
宋年希转过头:“所以,不论是林家,还是谁家,老派势力我一个都不会选。”
许盛言继续试探道:“但我也是林家的人。”
宋年希撇眉:“是吗……”她低头顿了顿,放缓语调,“不是吧。”
许盛言瞳孔危险地凝起。
“许先生,我想什么,你很清楚,你想什么,我也知道,我们都坦诚一点。”
两人短暂的视线交汇后,默契一笑。
他过往的事在闵港并不算秘密,但能看出这份忠心背后藏起的风起云涌,且有胆量多管闲事的人,几乎没有。许盛言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许先生,你帮了我,今后你要做的事,我未免不能推你一把。”宋年希眸色闪出凌厉的光,那是一种绝对自信与坦诚。
许盛言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抿嘴笑:“宋小姐不怕得罪林家。”
宋年希耸耸肩:“怕,我就走不到现在。”
她的话令许盛言兀自一笑,沉吟片刻后,正色道:“要多少。”
“八千万。”
许盛言垂眸含笑,轻放下手中酒杯。
.
提琴声悠扬地在白蓝玫瑰中回绕,乐团拉响第一支曲子,有人小声一叹——
草坪尽处,一匹黑棕色夏尔马昂首挺胸,头颅缓缓探出,书叙白坐在马背上,一身手工白西,后摆轻纱飞扬,像是古希腊神话中走出的神邸。
最前方,秦绪亲自为他牵马,在温馨动人的婚礼曲下,步步踏过花海,朝众人走来。
世人寻觅心动一刹,不过为锁定永恒瞬间。
许盛言觉得,大概全世界的司仪,都有一种魔力,会让人甘愿沦为爱情的奴隶,他字字真情的祷词,把爱情中的坎坷艰辛,酿成此刻甜,让人差点忽略一路走来,需要跨越多少的千山万水。
台上,书叙白在念誓词,风吹过他衣摆,轻纱如飞羽,如梦似幻,好像誓言也随着身后的白色翅膀,一并上达天听。
许盛言听着他的声音,不算高昂,却感到字字有力。
……
“人穷尽一生违背本能,追逐永恒的承诺,这在我看来十分愚蠢,我们是商人,很清楚长久获利的事需要付出极高代价,考取满分需要付出无数个日夜,做一款畅销热游需要丰厚的财力人力和缺一不可的运气,年度数据第一我们都知道那背后会有多艰辛,你看,一切都是那么不容易。”
不容易。
许盛言心道,他说得可真对。
人最大的阻拦,来自于心底的欲望,其实没有所需所求,不为事业,不为感情,吃什么看天定,睡哪里看心情,或许也是一种活法。
想要太多,便会负重前行,可怕的是,自己还没有与之匹敌的能力,所以只能日夜不停轮转,转到不能再转,才可心安。
许盛言不知道,他要转到什么时候,又会转到哪里。
说到这里,书叙白语气略显生涩:“做好一件事,付出的努力往往比预想更多,得到想要的,是穷极一生追求的奢侈品。”
他翻过纸页,为这段誓词落下惊艳的一句。
“所以,我从不认为自己能轻易得到什么。”
“除了你的爱。”
……
一秒寂静后,全场掌声雷动。
秦绪捧起爱人的脸,在满座庆贺声中,吻了他很久很久。
许盛言呆然地鼓掌,他认为自己是有些感动的,但不知为何,心底平静得可怕,能感受到自己面目上,空洞一片的表情。
啪。
一滴晶莹的泪,落在他指节上。
他用指尖去触,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落泪。
他坐在首排,看到婚台侧后方,白玫瑰掩映下一道瞩目的身影,林砚周那样少有笑意的人,因为这样的场合,也能露出那样温柔的笑。
这些年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他几乎快要忘记,林砚周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明明以前,觉得一辈子都忘不掉。
但他已无颜再面对林砚周,被拆穿的龌龊心思,实在可耻。
他已经设想过,亲人已逝,他此生不会结婚,也不会有自己的后代,足够幸运的话,他能看着林砚周走向属于他的幸福人生,一个没有欺骗,没有背叛,没有谎言的人生。
或者不婚,林砚周会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荣誉,成为足够优秀的企业家,成为家人的依靠,做他曾经没能做完的热爱之事,幸福一生。
如果林砚周还愿意给自己递请柬的话,他也会包一个厚厚的红包,把他西港的码头送给他,当做贺礼。
那不是最大最赚钱的码头,却是陪伴他最久的,是从他还在许家时,父亲便送给他的周岁礼。
而他呢,继续做该做的事,肃清该算的账,爱情,在他人生中,只能是用来回忆,写在日记上的隐秘一笔,不会参与到任何人生选择里。
仅供观赏。
两个本不该相交的人,就应该平行前进。
林砚周蓦然从玫瑰花海中回首,两人的视线跨越满场喧闹,在彼此间的空气里,短暂相融。
许盛言抬手,取下了眼镜,眼前变为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磕磕绊绊,离开了婚礼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