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楚婉和张妈一起走到了静安胡同，两人就分开了。

楚婉往孤儿院走，这条路她曾走过上百次，从未像这次这么惊惶。

这条路被炸弹炸毁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

楚婉加快脚步，飞奔到孤儿院门口。

不出楚婉的所料，孤儿院的大门歪到在地上，孤儿院的屋舍已经被炸毁了大半。

院长和方芳趴在地上，正费力地从废墟里挖着什么，楚婉赶紧跑过去帮忙。

原来院长和方芳挖的是一个小孩儿，楚婉过去帮忙，三人一起把小孩从废墟的夹缝里挖出来了。

一个很瘦的小孩儿，被楚婉她们三个挖出来，肚子上流了很多血，还会说谢谢。

楚婉认识这个孩子，他叫船儿，今年才七岁，是孤儿院最爱笑的孩子。

小孩儿知道楚婉是医生，他的小手紧紧抓着楚婉的手。

“楚姐姐，我想活……”

楚婉捂着小孩儿的肚子，她知道船儿的肚子被划破了，内脏都露出来了，她现在救不了他。

楚婉反握住船儿的小手，“对不起，船儿，你伤的太重了，姐姐救不了你，对不起，船儿……”

小孩儿的眼底的光慢慢消散，很快就没了声息。

楚婉感受着船儿凉下来的身体，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院长和方芳只是安静地流泪，她们昨天半夜到现在已经送走了太多人，已经对死亡麻木了。

楚婉把船儿的身体放到背光的空地处，“院里还有别人么？”

院长摇头，“没人了，炮弹正中咱们孤儿院，一开始还有几声求救声，后来就没了，船儿是最后一个求救的孩子了。”

院长昨天和方芳一起去女子公学，给院里适龄的几个女孩子办理学籍，天太晚了，想着两个女子在外面走不方便，就在一处旅馆住下。

没想到，就这一晚不在，孤儿院的孩子全没了。

快一百个孩子，全没了。

那些孩子知道自己没有父母，平时都很懂事，院长组织大家做手工赚钱补贴伙食，这些孩子也都乖乖听话。

他们没享过什么福，就都早早地离开了人世。

……

街头上出现了一列军队。

为首的军官举着一个扩声器，“全城百姓请注意，扶桑国昨夜对我国开展了空袭，投放了数百枚炮弹。不日，我们将与扶桑国开战，城中的百姓请尽快离开燕京，有意愿参加军的可以来我处报名，我们可以为其家属提供一份安家费。”

扩声器是经过特殊改造的，声音非常大，几乎全城都可以清楚地听见这道声音。

楚婉本来陷入悲伤难以自拔，此时听到这道声音，心中竟然涌起一股冲动，她当初想做医生不就是为了要救死扶伤么？

现在国难当头，她是这城里少有的医生，她是不是可以略尽绵薄之力，投身救国？

楚婉走到院长身前，她摸了摸方芳的小脑袋，“刘院长，方芳，我准备去当军医，我到时候会领一笔安置费，到时候我就把钱留给你们，你们逃亡路上用。”

方芳本以为自己流不出泪了，“楚姐姐，留在这里你会死的，扶桑国的武器很先进，我在报纸上看见过的，他们的武器是国际上最先进的一批武器，一颗子弹就可以把人的脑袋打爆……姐姐，我和院长妈妈不要钱，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刘院长也点头，“小楚，现在这形式，进军队去，一定活不下来的，你跟我们去南方吧。”

楚婉摇头，“扶桑国和我们华国，眼看就要到决一死战的时候了。逃，能逃到哪里呢？我在大学学了四年医学，若能此时为我们华国做出一点贡献，那我这些年的努力，也就没有白费了。”

楚婉用在孤儿院找出的工具给挖出来的孩子挖了一个大坑，刘院长和方芳帮着把几个已经没气的孩子放到坑里。

刘院长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的，此时看着几个小小的孩子被放进坑里，无异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楚婉和方芳把这些小孩子埋进土里。

刘院长捂住脸，蹲在地上痛哭。

做完这些，楚婉带着刘院长和方芳往扩音器的声音来处走。

拐过几条街，她们才走到军人所在的位置。

那里稀稀拉拉排着一行人。

所有人皆是满面空洞之色，像是被人挖干了心血。

楚婉带着刘院长和方芳排在这行人后面。

没多久，就排到了楚婉。

那个军官看见是个女子，下意识皱了皱眉头，“你一个女人来当军人？你到战场上能扛刀跟敌人拼杀么？你会射击么？不像话！你快回家吧，有这个功夫，不如跟家里人琢磨琢磨到哪里逃亡去吧！”

楚婉此时没有和这个军官抬杠的心思，“我不是来报名当军人的，我是来报名当军医的，我是燕京附属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在仁爱医院实习过三年，一般的伤口都能处理。”

军官的眉头松开，“你前途这么好，还要来参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一旦报上名，就没有回头路了。”

楚婉看着这个军人，“国难当头，我为了自己的前途走了，别人也为了前途走了，谁来保护国家？想要保护国家，总有人要死的，我是华国人，我愿意做其中一具尸体，只愿能延缓扶桑国的进攻片刻。”

军人听罢，郑重地冲着楚婉行了一礼，“这位小姐，方才我的话唐突了，希望就像你说的那样，用我们这些人的尸体，延缓扶桑国进攻的脚步，哪怕是片刻也好。”

若是人人都如眼前这位瘦弱的小姐一般，愿意为国家付出生命，那么华国重新崛起有望！

他们若是泉下有知，亦可死而瞑目。

楚婉冲着军人微微鞠躬，“愿您与我都能得偿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