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像是被什么轻抚了一下,又像是被什么粗重地摩擦了一下,她沉沉地闭上眼。
想着,它们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般。
但下一瞬。
又有清风吹拂过,荡涤开那沉重的枷锁,将一切阴暗清扫开。
“姑娘。醒醒。”
云羡清的声音像是穿过黑沉沉的月色,透过寂寂生长的枝桠,而后落到了她身上,三下两下跳进了她耳畔。
简单的几个字,便将她拉回到了人间。
她睁眼,身侧并没有任何人。门依旧紧闭着,只是潮水并没有退去,那抹阴影又涨了上来。
她轻轻吐了口气,而后道:“仙君,我境况的确不好了。不若我们出去晒晒月光吧。”
茶水才堪堪温好,她便倒了一杯,一口饮尽,而后放下茶盏,抬眸看面前有些憔悴的青年。
木椅在月光下晒了半宿,染上了几分清冷的味道,那淡淡的凉意缓缓钻进她的身子,叫她不自觉微微颤栗。
话在喉间斟酌了几息,她最后还是开口:“仙君,身子究竟如何了?”
原本是想要同他说说方才的境遇,可见他一身枯败,又不自觉问询。
云羡清看她唇上沾了水渍,在月色下显得亮亮的像是一条粼粼的溪流,静静笑了一下,而后又是一副无甚在意的模样:“无甚大事,不过是受了些寒气,我猜我应是自幼身体便不好。不过这宅院倒有几分不同寻常。”
听他又是这般说辞,她有些无奈,但话到嘴边终究又没说出来,这终究是他自己的身子,旁人再如何急切,也是无用。
于是她便答他后半句:“如何不同寻常?”
云羡清眼瞳黑漆漆的,冰凉一片融入了天幕,他抿唇,一抹笑意又勾画出来了:“姑娘,你不是看到了吗?”
他面颊苍白,瞳色深深,又一身白衣。
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上心头,她屏住呼吸。
面前的,真的是云羡清吗?
但下一瞬,他又笑开了,眉目弯弯好像把病色都冲淡了些。
他看她这模样,像是被取悦了一般:“姑娘莫怕,你不是说,我可以保护你吗?”
“我便是云羡清,不是什么旁的东西。”
“仙君……莫要吓我了。”她突然也笑了,绸缎一般的月光落在院子里,又被她披在身上。
她在心里想,真好看啊。哪怕是病容,也那样好看。仙君就是仙君。
“可是仙君,你如何知道我看到了?”
“你不是唤我仙君吗?仙君就是能看到啊,姑娘以为仙君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他还是那副眉目弯弯的模样,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墨发披散在肩头,衬得他愈加温善了。
她又倒了杯茶水,放在他面前,而后用手撑着下巴,看他,目光清透:“那要看仙君愿不愿意为我做了。若是我被拖去了那种陌生的地方,我脑海中定然第一个想到仙君,仙君毕竟是……”
“我在这世上如今唯一记挂着的人啊……”
“姑娘放心。若是姑娘当真被带去了那种地方,只要姑娘能想起我,那我便会在姑娘身边。”他漫不经心开口,却又好像字字珍重。
夜色微醺。空气中像是被掺进了陈年的旧酒。陌生的宅院,不那么熟悉的仙君。自父母罹难后,孟迟菀第一次有了些安心的意味。
是为了她梦魇时的那两声姑娘,也是为了那假意退去又涨上来的潮水,还是为了他那漫不经心语调之下的珍重。
但她知道。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他是一个变数,一个她捉摸不定的变数。
第二日白昼,两人各自安枕。而后便又到了夜晚。
这一次,符箓被攥得更紧。
窗外吹了一夜的风。
直到两声扣门声响起。
她便被什么搀扶下榻,眼前一片漆黑,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冻的她颤抖一下,而后牵着她向前走。
她心中正惴惴不安。此时,另一只手的手腕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虚虚握住,浅淡的热意又烫的她心口一颤。
床幔上挂着的铃铛响了几声,像是有谁百无聊赖地拨弄了一下。
铃铛一声声,将她翻飞的思绪一点点带回,她平缓了情绪,一步步向前走。
但那心口的温热却怎么也散不去。
她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甚至无从得知,这是梦境还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