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向后退了几步，怔怔地摸了一把大腿外侧。
粘稠的……触感。
他的呼吸突然抽紧，不敢置信地抬起手，拼尽全力眨了眨眼。
红色的……血迹。
当时他正等着身下这家伙回答他的问题，手中一直紧握的刀却突然消失了，紧接着便是一道黑色闪过，他的大腿外侧随之传来锐痛。
他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放开了那家伙，只见那家伙又浑身颤抖着爬起，抬起眼，看向他：“我……当然不想死！而你……也是杀不了我的！无论多少次……我都绝不会死在你手中……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完全……无法理解……卡卡西几不可闻地摇摇头，然后茫然地眯起眼。真的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家伙简直不能沟通！
卡卡西再次看着眼前这家伙，这人奋力举起那柄黑色的刀，朝向他，似乎又在思考着下一次进攻的角度。
到底为什么……这个家伙到底想要什么……
卡卡西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紧接着，他在那双原本漆黑的瞳孔中，突然看见了一抹红光，深色的勾玉正在其中缓缓转动着。
那是……写轮眼！
那一瞬间，卡卡西突然失了神。他早该想到，既然这家伙是宇智波一族的，那么，有这双眼睛也再正常不过……
只是……他的年纪还这么小……卡卡西突然觉得左眼很痛，不禁又回想起他是如何获得这只眼睛的了……
上一个背负宇智波之名的同伴在牺牲前将一只写轮眼与琳托付给他……
而如今，另一双写轮眼又来到他的面前……
为什么……
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再次死在他眼前？
从而时刻提醒他的愚蠢、懦弱与不自知？
还是为了继续将某种宝贵的东西托付给他？
好让他再次辜负对方后，不得不陷入无尽的悔恨、愧疚中继续暗无天日！
想到这，他心中突然盈满怒气，也死死盯住眼前这小子。
所以……他绝不能……再让这小子靠近他！
也绝不能……再让这双写轮眼……也在他眼前熄灭！
卡卡西瞬间抽出苦无，眼神跟随着不断靠近的幸村。这次，这家伙不再试图用飞雷神接近他，恐怕也是知道自己的飞雷神成功率有多低吧……
卡卡西沉下眼，在带土的那只写轮眼加持下，幸村手中那柄黑刃在他眼前挥舞的痕迹清晰可见。
速度太慢了……
卡卡西自然注意到了这家伙在行动时脸上时不时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无一不在暗示这家伙此刻正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但这些疼痛完全都是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家伙自找的……
他举起苦无，轻松挡下朝他脖颈袭来的黑色利刃，他本以为兵刃相接会伴随着激烈的对抗，但在一声清脆的鸣响后，他只感受到轻飘飘的一击。
他轻而易举就击落了那把刀。
为什么……
卡卡西怔了一瞬。这家伙虚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这是幸村主动松手了。因为下一刻，幸村就突然半跪倒在他面前，手中又重新出现了那把刀，而刀刃正直直指着他的下颌，甚至锋利的尖端离他的皮肤不足一寸。
幸村举着刀，有些气喘吁吁地抬起眼看他：“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你是杀不了我的！无论过去你究竟有没有杀过同伴，但现在——以后——无论多少次，我都决不会死在你手上！因为我很强！”
什么叫——因为你很强？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卡卡西突然陷入一种深深的茫然，完全——无法理解……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又吐出。真的完全——无法理解……这个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于是卡卡西微微垂下眼，对上了那家伙莫名坚定的视线，却又突然被刺痛了一般移开了眼。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毛病……他在心中忍不住喃喃自语，到底有完没完……要闹到什么时候……
沉默了良久，卡卡西才在空荡荡的内心组织好语言，重新开口：“我看你才是不明白……我究竟做过什么……”
这家伙却只是撇撇嘴，一脸无所谓：“无非是亲手杀过同伴罢了！”
卡卡西却震惊地瞪大眼。——无非是亲手杀过同伴！这家伙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种话！？这种人——究竟把同伴当作什么了！卡卡西突然感到心脏抽紧，血液一股一股地涌上大脑，令他脑中不绝地嗡嗡作响，周围的世界都离他远去，他仿佛正置身于某个密不透风的水箱中……倍感窒息！
……无非是亲手杀过同伴罢了？
亲手杀掉同伴……可从来不是什么轻飘飘的、可以一笔带过的事……
在卡卡西其他想法都被遏止的意识中，唯独这个念头在茁壮成长，甚至迅速占据了他的大脑，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亲手杀掉同伴的感受……和间接害死同伴的感受……可完全不一样……
那种感觉……是粘稠的……温热的……洗不净的……
同伴的血溅在自己身上……同伴的眼在自己面前渐渐失了神采……
如果未曾经历过……则完全无法想象……
所以他不怪眼前这个小鬼不理解……
毕竟……这种不谙世事的家伙，怎么可能理解？
那一瞬间，卡卡西仿佛又置身于水之国的幽林深处……置身于众多敌人的包围封锁之中……置身于那场冷入骨髓的绵绵细雨之下……
和此时相同的……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那种哪怕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改变不了现状丝毫的无能为力……
卡卡西再次看向那个小鬼，再次对上那坚定到不可一世的目光，怔了怔。
为什么……还不放弃……卡卡西咬紧了牙，为什么——还不放弃？他分明已经无计可施了啊！
下一个瞬间，他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幸村那柄黑色的刀。锋利的刀刃顺着他的掌心割出血痕，卡卡西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缓缓发力，试着拨开那柄刀。
毕竟上一次……他忙于为了活下去而战斗……忙于为了让自己不受无谓的伤而白白浪费了很多功夫……
所以这一次……受一些伤就受一些伤吧……付出一些代价便付出一些代价吧……
总比最后无功而返……捞得一场空要好……
卡卡西甚至为此感到轻松。
幸村则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也皱紧了眉努力想抵抗卡卡西的力气，但他彼时太虚弱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刃被拽得偏移原先的方向。
卡卡西垂下眼，无动于衷地看着幸村眼中逐渐泛出惊恐。紧接着，他便生生握着刀刃，将那柄利刃从幸村手中掰出，然后甩开，扔向一旁。
不等幸村有机会再次在手中凝聚查克拉召唤出那柄刀，卡卡西就一脚踹在这家伙胸口，将他直直踢飞出去。
看着那人不知第几次摔落在不远处，卡卡西的心也随之抽疼了一下。他没有移动，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人又试图爬起，然后跌倒，喉咙里发出止不住的呻吟，然后接着爬起，再次跌倒，痛得不断抽气。
这下总该放弃了……
卡卡西茫然地看着那人还在反复做着相同的尝试，然后遭遇相同的失败，却又不断站起。
为什么……
就像一个人……永无止境地将巨石反复推上高山……日复一日……无穷无尽……
为什么……
这个人会情愿做出无数次哪怕无谓的尝试也不肯放弃……
为什么……
明明这座山的终点是死亡啊！
卡卡西捏紧了右手的苦无，眼睁睁地看着幸村终于艰难地站起，然后朝他笑了笑：“我还没死呢！”
到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