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真多。

鹿可盈返回卧室，躺到床上闭起眼睛，浑身放松，世界终于清静了，这就是她想要的。

中午的时候，魏佳玉打了电话来，告诉鹿可盈，她二表哥去世了，让她明天回去参加追悼仪式。

鹿可盈被吓到了，因为二表哥只比她大两岁，她焦急地追问缘由，以为是车祸之类的意外事故，结果魏佳玉告诉她，是昨天夜里下班回来，洗澡洗到一半人就倒在地上没了，心梗。

魏佳玉唉声叹气地可怜了一会儿外甥的老婆和他刚会下地走路的女儿，督促鹿可盈晚上早点睡觉，不要熬夜，明天早点回来，回家吃午饭。

鹿可盈接完电话，看到手机上显示已经快十二点，离开卧室，去客厅把冰箱里昨晚剩下的饭菜放微波炉里热一下，拿来吃。

餐桌很小，她一个人坐刚刚好。她用勺子把菜和饭拌在一起吃，每舀一勺塞进嘴里，牙齿就哒的一声凿在坚硬的勺身上，又湿又咸的眼泪涨得她眼球发烫，大颗大颗掉下来。这些天她习惯了左新鹤给她做饭热饭，两个人一起吃饭，她突然开始想他了，他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惹她生气，他不在的时候，她又很想他。

这顿饭她是哭着吃完的，到了洗碗的时候眼泪都没止住，难过得好像左新鹤死了一样，这房子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像橡皮擦擦不干净的铅笔印、两座山之间循环往复的回音。

她第一次和他分手之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直延续到收到周华杰的三万块人民币转账，那一瞬间她觉得人生重新开始了，可见对她而言失去爱情的心碎是可以用钱来严丝合缝地拼凑回去的，可现在爱情和钱都失去了，还能用什么来修复？

猫猫，猫猫是女娲的补天之石。

一大团路易窝在猫抓板上，她去抱路易求安慰，结果路易根本不想鸟她，越强迫它，它越要龇牙亮爪，嘴张得比蛇口还大，它寻思你都给它小鱼干美梦素材踹走了，还指望我给你好脸色看，我邪恶银渐层岂是浪得虚名。

隔天鹿可盈起得很早，换了件黑色的T恤就往家里赶，正赶上饭点，一大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

魏佳玉和鹿忠孝一看到鹿可盈就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把她往饭桌上请，问她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鹿可盈摸摸自己好像死了三天那样白里透青的脸，只说昨晚没睡好。身边人的死亡令魏佳玉和鹿忠孝多愁善感了起来，他们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毕竟鹿可盈死了没知觉，难过的人是他们，并且鹿可盈和死者的年龄更相近，也就是说更符合阎王爷最近的口味。

这顿饭吃完以后，魏佳玉就带鹿可盈去了殡仪馆。帮忙清点回礼的数目；确认亲友是否都通知到位；看灵堂花圈遗像供品之类的布置是否妥当；给到场的人分发黑纱白花、记录礼金金额和姓名。流程和婚礼差不多。

忙忙碌碌的，让人没工夫悲伤难过，二表哥的父母和抱着孩子喂奶的遗孀都满脸疲态，只有做了好几年寡妇的老太太初闻噩耗就血压飙升撅进医院了，她儿媳妇在医院里照看她。

小孩在喝完奶以后就睡着了，睡得很熟，小脸蛋白里透红，温呼呼的，她还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仪式开始的时候，劣质音箱里传来主持人的破锣嗓子，把她吵醒了，她惊天动地地哭起来，像一道春雷，生命的起始来自于闪电。

追悼会结束后，尸体被送去火化，烧成粉末和小碎块，装进木盒里，带回家，木盒像一口小小的棺材。

然后一大堆人涌进了医院，到老太太跟前。鹿可盈的手被外婆枯藤老树一般粗糙的手揉了很久，像在玩一坨史莱姆。

鹿可盈在家睡了一晚才走，她听魏佳玉和鹿忠孝的话，上医院做了个全身体检，能致死的大毛病没有，磨人的慢性病一大堆，不用医生说她也知道，她觉得这个钱白花了。

她开始钻研起炒股，去了解风险低或势头猛的行业和版块，观察近期红红绿绿的走势，从前不沾这玩意儿是因为觉得这玩意儿风险太大，让她很没安全感，人站在天台檐口就想往下跳。

她恐高，有次和左新鹤去爬山，明明有缆车可走，左新鹤偏要把她撵过玻璃栈道，他说人活着就是要不断战胜自己的恐惧，所以两人回民宿以后，鹿可盈抄起一只巴掌大的白额高脚蛛扔到他身上，鼓励他也战胜自己的恐惧，差点把他吓尿了。

但她战胜了恐惧，再次被撵上去的时候，干脆就往下跳，如果她武功高超的话，可以凭借左脚踩右脚有效减缓坠落的速度，熬到地上铺满两米厚的雪，就可以安全落地。

她还开始关注起自己的健康，所以她买了个瑜伽垫，照着网上的视频学瑜伽，把肌肉和筋脉拉得又酸又痛；停止喝咖啡，强迫自己在十点钟之前睡觉，努力把恶劣的作息时间调整过来；学着做营养餐，严格固定一日三顿进食的时间……

她如此坚持下去的话，就会发现，她除了研究炒股什么也坚持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