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朋友眼睛要看清楚,我怀孕的时候,睡晚了,没起床做早饭,你四爷爷骂我懒。”
她模仿四叔公的语气:“我娶你回来做什么,你给我死出去,去讨饭。”
“他前两年还跟黄松……隔壁村的,那个女人,他跟我结婚以前,他喜欢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今年年初的时候死了,我怀你第三个叔叔,的时候,他也去找那个女人……”这不是告状,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鹿可盈盯着盆里越来越满的绿叶菜失神,重心放在左脚,身体轻微晃动,她说:“你不开心买老鼠药放四爷爷烟斗里毒死他呗。”
四叔婆切菜的手突然停下,惊慌的情绪从她垂坠的眼皮底下透露出来,“不能说,这种话不能说,人不能做坏事,会有报应。”
“不是不能做坏事,有没有报应在于一个人的智商和心性坚定与否,笨的人犹豫不决的人才会遭到报应。”鹿可盈突然回过神来,问:“你今年几岁了?”
“我属兔的,74了,你在乱说什么,不好乱说。”
鹿可盈知道她说的是虚岁,“那要等后年,过掉生日,满75周岁从轻处罚,你可以慢慢放老鼠药,这样别人就会以为叔公是抽烟抽死的,就算被查到……从轻处罚,给你辩护辩成过失,缓刑,不用坐牢,不对,不会有人怀疑的,他抽烟抽得那么狠,肺早就不好了。”
她望向头顶粗壮的木梁,回忆了一下,教唆他人杀人等同故意杀人,最高,死刑。
鹿可盈飘到室外去晒太阳,坐在四叔婆坐过的小竹椅上,晒得身上暖烘烘的,羽绒服的黑色外皮发烫,然后又蹦蹦跳跳回厨房,问四叔婆是晒梅干菜还是腌咸菜,四叔婆说芥菜和白菜拿来晒梅干菜,萝卜菜拿来腌。
鹿可盈洗干净手,拎过靠在墙上的团箕,把盆里切碎的菜抓进去,抽一双筷子,端去院子里,把筷子递给四叔公让他来帮忙晒梅干菜,魏佳玉闻讯而来,钻进厨房里。
他们没留下吃饭,赶在灶台生火前就离开,百般推辞午饭的邀约。
上了车,魏佳玉和鹿可盈都坐后排,在窗口呈笑脸挥手告别,车子发动,魏佳玉瞬间变了脸色,她瞪着鹿可盈骂道:“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麻药还没缓过来,啊?”
鹿忠孝脸朝前,却是对后方提问:“干嘛,干嘛?”
“下老鼠药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这是你四爷爷,你良心被狗吃了?还跟你四奶奶面前说这种话,我都不知道你这个脑子怎么长的,上过这么多年班了,她到时候跟村里的人乱七八糟说去,别人怎么看你?脑子有问题,拎不清的,我看徐全脑子有问题,传染到你脑子里去了。”
“什么事,说什么?”车里开着音乐,魏佳玉的嗓音压得又低又尖锐,鹿忠孝没听清,他关掉音乐,又问,没人理他。
鹿可盈在看窗外的风景,灰黄的山峦、潦草的树木、杂乱的农田,飞驰而过,形成方形的色块,她嘟囔一句:“又不能给我钱。”
“什么钱,你掉钱眼里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鹿可盈回过头来说:“买房子啊。”她打开手机点进相册,里面有个命名为“装修”的分类,全是她在网上刷到符合她心意的房间设计的图片或截屏,她把这些风格迥异的设计图一张张慢慢划给魏佳玉看。
“好看吗?”
“你想买房子想疯了?”
“不急,等房价再跌一点。”
“你嫁人了就有房子了。”
“我不想嫁人。”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不要想徐全了,我叫小姨给你介绍一个,你认识别人就不会再想他了,你要重新开始。”
“相亲的人都很传统,他们都想结婚生小孩,我少了一根输卵管,你看他们谁会愿意跟我接触。”
“我就不该让你自己签字!你就算不结婚,小孩一定要有,就算做试管也要。”
“我不想生小孩了,医生说生小孩比做腹腔镜手术还痛,我不想生了。”
“你老了以后怎么办?你会后悔的。”
“人老了下一步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