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成佛了?”
“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喜欢打嘴炮而已。”
左新鹤听到这话,开始揪被子玩,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设想鹿可盈是那种电影或小说中永远笑眯眯的反派角色,被人冒犯后不会立即报复回去,而是慢慢地折磨对方,把对方的四肢从指尖开始切分出无数一毫米的薄片,直至切成人棍,使他亲眼目睹自己的身体组织一点点流失,被一步步迈向死亡的恐惧折磨到发疯——一击致命死得太痛快了,这是善行。
这样才对,当初鹿可盈甩掉他的时候,他就恨鹿可盈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她去死,有首歌怎么唱来着?是首英文歌,翻译过来叫“前女友的50种死法”,他有段时间很神经质地每天都在哼这首歌的调子,做菜的时候在哼,收衣服的时候也在哼,一边哼一边摇头晃脑。
鹿可盈重新啃起了三明治,肉松的质感像拆散的毛线,她羡慕左新鹤比自己勇敢多了,她想念他却刻意切断与他的联络,渴望他却恐惧海啸掀翻她的船舶,她的内心从未得到真正的宁静,她所做出的选择、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像戒色吧老哥删除网盘里所有的黄片,把充气娃娃扎漏气扔进垃圾桶,冠以“杀妻正道”这样酷炫的词汇。
实际情况就是她是个既恐惧损耗又经不住诱惑的普通人。
“你什么时候走?”左新鹤问这句话的时候,扔在揪被子,他还在喝奶的时候就是这样,揪妈妈的衣服或者自己的衣服又或是被子,这让他觉得很安全很放松。
鹿可盈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因为局势扭转了,原本追着她跑缠着她不放的人,突然躲她像在躲最讨厌的虫子。
“明天,也是中午的航班。”鹿可盈靠到椅背上,三明治吃起来味同嚼蜡。
“你还想吃火锅吗?晚上你可以和我爸妈一起去吃。”
这造成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的假象。
鹿可盈放下三明治,喉管蠕动,清空口腔,说:“你不想让我来,是你爸妈叫我来的,因为宫外孕的手术,他们觉得亏欠我,想让我跟你结婚?”
左新鹤露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来,“我爸说,我害你切掉一根输卵管,不娶你是不负责任。”
鹿可盈想起刚才在楼下,武桂花问她以后怀孕有没有影响的事来,这是在权衡利弊,如果她不能再生育,他们大概率不会用结婚作为赔偿,毕竟现在不是古代,正妻不孕,还可以纳妾借妻去母留子或同宗过继,没这个条件,只能弃仁义,如果还能生,那么传宗接代和仁义就可以两全。
鹿可盈把三明治搁到床头柜上,挪了挪屁股找到更舒服的姿势,抄手抱胸,“吃什么火锅,外面太冷了,我不想下楼。”
左新鹤问:“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鹿可盈笑,“我是饕餮吗,午饭都没送来,你就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左新鹤露出一种肚子上被殴了一拳吃痛的表情来,他总问些没营养的蠢问题,他拿起手机说:“我催一下。”
鹿可盈身体前倾伸长手臂压下他的手机,“我不是这个意思,刚点下去多久就催,等会儿商家往饭里吐口水了。”
“哦。”左新鹤放下手机,眼珠子往旁边转了转,问:“你现在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鹿可盈摇了摇头,“我妈给我煲了一个星期的汤,长胖好几斤。”
“你不胖。”
“你不是喜欢我胖一点吗?”鹿可盈说完才发觉说错话,嘴唇抿成英国人。
左新鹤作为主谋迅速明悉这话中深意,紧接着后背一凉,浑身冒出鸡皮疙瘩来,他卸了劲躺倒,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睁开。
鹿可盈吃了一半的肉松三明治摆在床头柜上,没再动过。
大约半小时后,外卖送达,徐大峰和武桂花也一起回到了病房。
鹿可盈拆出外卖,用勺子把被汤汁浸透的饭舀进嘴里吃,等到吃饱了,还剩小半碗,搁到床头柜,拿盖子罩上,徐大峰张开嘴,正准备切入正题,却看到儿子把剩饭接过去继续吃,他觉得结婚的事十拿九稳了。
左新鹤在最初得知鹿可盈宫外孕住院的消息时,也幻想过奉子成婚这种平行世界里的狗血剧情,但显然被鹿可盈扇巴掌的切肤之痛更真实,她告诉他这种想法十分阴险,他讨厌阴险的人,同样不愿意自己也变成阴险的人,所以他很快就把这种恶念压下去了,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这么做勉强还能算是君子。
可是他爸又骂他“不奉子成婚”的男人没担当,直接把他贬成了畜生,于是他的大脑又开始运转了,他想起鹿可盈说过她是有结婚生子的意愿的,可他害她少了一根输卵管,大大增加了怀孕的难度,也就同样大大增加了找结婚对象的难度,他的确是个畜生无疑,但他又难得很有智慧地想到,嫌弃鹿可盈少了一根输卵管的男人是配不上她的,鹿可盈也不会蠢到爱上这种庸俗无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