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俞川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问:“那楼有问题?”
楚越垂眸,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七号楼钢筋质量不达标,我实地看过。但它预检过了,竣工验收也被打点过,我不想你去掺和这趟浑水。”
“是只有七号楼,还是全部?”
“只有七号楼。”
赵教授脸色难看,不满道:“黎自初这是干什么吃的。”
“他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这种小事注意不到也正常。”
“小事?人命关天算是小事!”赵教授提高音量,“我平常教你的,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师。”
“行了,我有数。下周三验收,我会叫人重点查钢筋隐蔽工程。”
楚越一下子站起来,在他跟前蹲下,仰着头一字一句认真道:“老师,不要查。”
赵教授怀疑自己听错了,愣愣问:“你说什么?”
“不要查,老师。”
赵教授当即气得说不出话来。
楚越赶紧接着说:“工程已经封顶,这个时候曝出质量问题,肯定会被算在黎氏头上。黎氏绝对不可以爆出工程质量问题,这会动摇它的根基。”
“不该算在黎氏头上吗?”赵俞川气愤道,“黎氏主建的工程,出问题难道不该他担责?还根基,黎氏的根现在就烂了!”
“不是的老师,黎总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事是他底下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干的,叫秦序,黎总毫不知情。”
赵俞川: “趁这次机会,把他们揪出来不是正好?”
“不行老师,一是证据被毁得很干净,即便把楼敲开去查,也很难把所有有牵连的人一网打尽。即便真查出来了,到时候一句失察秦序就可以完美隐身,我不会让他在黎氏再待下去。最重要的,我不可能让黎氏集团名誉受损。”
赵教授看着楚越,觉得眼前这孩子有些陌生,“你现在说话做事越来越不着调了!你以为黎自初是吃素的,用得着你上蹿下跳给他打头阵。这些都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少掺和。”
“老师。”楚越撒娇,他伏在赵教授膝盖上,声音软软地说,“我想帮他。”
“你怎么帮?你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帮?”
“黎氏马上要上一个叫颂瑞的养老项目,我会想办法让秦序和他的人进去。为了钱,他们必定会把碧云华栖上的手段,再使一遍。这个时候,我会趁机收集证据,亲自把他们送进去。”楚越说。
事情在颂瑞上爆出来,可以推给秦序个人和供应商;到时候把人清理干净,换一批承建方就是,黎氏完全可以当受害者。
这样既可以清理掉蛀虫,又能尽量保住黎氏的声誉。
“胡闹!那碧云华栖怎么办?”赵教授神情严肃,“你知道那栋楼如果塌了,会死多少人吗?”
楚越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道:“不,不会塌的。”
“楚越!你敢拍着胸脯保证吗?你敢说万一楼倒了,死伤的那上百号人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楚越不敢再说话。
赵教授冷笑:“你知道,你只是不在乎!”
楚越的头越发低了,他觉得自己背上压了一座大山,但其实那是老师失望的目光,“等事情结束后,我会亲自去找黎总说明情况。我向您保证,七号楼不会对外出售。”
“你凭什么保证?那栋楼至少可以卖几千万出去,资本家傻吗?放着钱不赚。”
“不会的,黎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楚越,你没有说服我。”
“老师,”楚越哀求道,“您知道现在建筑行业什么状况,碧云华栖一旦被爆出去,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黎氏。那些在售的、已售的、在建的、未建的项目都会受影响,还有股价,全部损失加起来,我都不敢算会有多少。”
“老师,您给黎氏一个机会吧。您放心,我会让他放弃七号楼。您可以一直看着我,您信我一回老师。”
赵教授失望地看着他,浑身的精气神好像都被抽走了一样,“越越,老师刚直了一辈子,你要毁了我啊。”
这话很重,重到楚越扛不住。
他踉跄着坐倒在地,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请求有多离谱,他只是没有选择站在老师的立场。
我不该这样逼老师,楚越想。
然而僵持片刻后,他俯下身去,摸索着揪住老师的裤脚,语带哭腔道:“老师,您帮帮我。”
赵教授垂头失望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为什么非得掺和这些事?”
楚越几乎是伏在地上,他手指发白,死死地攥着老师裤脚说:“因为我想要,想要护着黎自初,我......我喜欢他,喜欢了很久很久......从我十几岁就喜欢,十年了......”
赵教授似乎有些听不太懂,他试探着问:“是像我跟你师娘那样?”
楚越抬头,满脸都是泪水,但目光坚定:“是。”
赵教授目光低垂,他缓缓伸出手覆在楚越头顶上:“你怎么就给自己挑了一条这么难走的路?喜欢女孩子不好吗?将来结婚生个孩子,你就有自己的家了。黎自初,黎自初哪是你能够得着的。”
他跟黎自初打过不少交道,说句天之骄子不过分。
“对不起,老师。”
赵教授看着地上缩成一小团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说:“碧云华栖按流程走,送上来的报告,合格就是合格,不合格就是不合格。不过无论结果如何,七号楼不能流入市场。”
楚越颤了一下,他知道老师这是答应帮他的意思,否则按照老师以往的做法,抽样不定地点、不定范围、不定数量、亲自监督采样,绝对没有办法逃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