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小猫很乖,趴着一动不动,倒也稳当。
院子里的水果然很快就涨起来了,楚越不得不继续加高门槛,可湿了的被褥很重,被水浸透后也会往里渗水,他不得不一边抵着它们,一边往外清理渗水。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
雨势完全没有停的意思,甚至还越来越大。后来连电也停了,狂风抽打着黄桷兰,呼啦呼啦的声音震得楚越头疼。
太累了,楚越撑着门框,看看还算干燥的屋子和满天满地的水,累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小猫,你变成人来帮帮我吧。”
小猫喵喵两声,它这会儿蹲坐在楚越后脖颈处,腹部柔软的肚皮紧紧贴着楚越冰凉的皮肤,稍微给他带了点暖意。
“你是不是在拒绝我?”楚越一边继续干活一边唠叨,“你说说你,成天光吃不干活,就知道喵喵叫,喵喵......”
黎自初赶到的时候,一人一猫正在吵架,听见院门响,俩人齐刷刷抬头看过来,眼睛黑亮黑亮的。
“黎先生!你怎么来了?”
楚越赶紧迎上去,也不管淋不淋雨,直愣愣就往雨里冲。
黎自初带了应急灯,特别亮,能把半个院子照亮的那种。
“我看报道说七里河涨水严重,走吧,这里不能再呆了。”
说着他伸手拉着楚越就往外走。
楚越回头看院子,“可是屋子会被淹。”
“回头找人来修。”
“那我们去哪里?”
“珑骧。”
楚越知道那里,那是黎自初在市区的住处,一个高档公寓。
“我可以带着小猫一起吗?”
黎自初低头看见巴掌大的小猫正趴在楚越肩膀上瑟瑟发抖,二话不说便捞过来夹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半揽着楚越往外走。
来到巷子里,积水已经有膝盖高了,七里河完全不见踪迹,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踩空掉进河里。
楚越走得艰难,深一脚浅一脚,还差点被水流带倒。
黎自初把应急灯塞给他,干脆环着他的腰使劲往自己身上一提,像抱小孩一样,手臂托着他的臀部,把人给半抗半抱地弄身上了。
“抱紧。”他对楚越说。
楚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恍恍惚惚地低头去看他,“黎先生,我很重。”
“还好。”
他的声音低沉和缓,直直扎进楚越耳朵里。
楚越安静下来,
就这样,黎自初一只手夹着小猫,一只手托着楚越,稳稳地朝主街方向走去。
四周都是水,天和地和人都被水密密实实地包裹着,明明疾风骤雨天昏地暗,楚越却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天气了。
去到主街上,一辆奔驰大G张牙舞爪地停在那里,司机冒雨下车打开车门,黎自初把楚越和小猫塞进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车里准备了毛毯,一落座黎自初就用毛毯把楚越裹了起来。
“去珑骧。”他交代司机。
“是。”
这大概是吴城数十年难得一见的超大台风天,街上到处都是积水和抛锚的车,还有淋着雨艰难行走的路人。
楚越裹着毯子,一言不发地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车里很暖,毛毯也很暖,小猫静静地窝在他小腹那里打盹,黎自初腰背挺直地坐在另一侧,他在打电话,指挥黎氏集团相关部门协助抗灾。
有一缕风不知从哪里挤进来,吹晃了楚越的发丝,将发丝上凝着的水滴摇落,啪嗒一下落在了黎自初不知何时伸过来的掌心里。
楚越有些意外地看过去,从手掌一直看到目光垂落的那人身上。他并没有看自己,而是仍旧有条不紊地同电话那头安排着工作。
“......全力配合就好,找社会事务部的王瀚,公司有笔受灾应急金,让他拿着这笔钱跟有关部门对接......”
没有任何人能比此时此刻的黎自初更有魅力。楚越觉得有些渴,还有些热,他舔了舔嘴唇,把裹在身上的毯上往下拉了拉。
车子在大风里艰难行进着,前方就是珑骧。楚越其实去过一次,那时他还是个高中生。
过去十年里,他没少做这种事,偷偷去学校、去黎家老宅的外面、去俱乐部、酒店、餐厅......所有黎自初会出现的地方,他都去过。
只是他从没在黎自初跟前露过面,通常他远远地安静地看他一眼就走,不多呆,也绝不打扰他。
那次去市中心公寓,也是一个台风天,他忘记自己为什么去找他了,好像是明澜湾停工他收到黎自初邮件,突然就觉得自己跟他离得很近很近,不再只满足于远远地看他,所以莫名其妙跑去找人家。
高档公寓的安保很严,楚越混不进去,只能在大楼门厅外的花坛那里等。
风越来越大,花坛里的树和花都被吹得东倒西歪,雨滴子也大,砸在花瓣上,没几下就把花瓣砸落了。
楚越缩在拐角的玻璃屋檐下,这里稍微避点风,还能看到公寓大门入口。
那个时候黎自初刚搬进公寓,楚越自己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车子直接开进地下车库,只以为黎自初回来的时候可能会从大门经过。
结果他就这样从上午蹲到下午,又从下午蹲到天黑,一直都没等到黎自初的身影。
“先生,去大堂等吧。”公寓的安保突然撑着伞来到楚越跟前。
楚越抬头,眼睛湿漉漉的。
他很清楚地记得,公寓不准非业主的人进去,即便业主本人的亲戚朋友,也得在得道业主首肯后才准放进去。
“是楼里的黎先生给的授权。”
楚越唰地站起来,“他认得我?”
楚越很清楚黎自初不认得自己,所以没敢直接跟安保说自己是来找黎自初的。
“我不清楚,不过黎先生交代了,说如果您是来找朋友的,就让你进大堂等,其它的黎先生没说。”
楚越激动地交叉握紧双手,以为是黎自初派人追着举报邮件查到了自己,所以才让他进去。
“那他让我上楼吗?”
“他没说。”
“你帮我问问,就说有个姓楚的朋友想见他。”
安保答应了,带着浑身是水的他进大堂,安置他坐在角落沙发上,自己去联系黎自初。
很快,他回来,楚越赶紧站起来。
“抱歉,黎先生说他没有姓楚的朋友。他只是在楼上看见你蹲在外边,所以才让你进大堂等。”
黎自初的房子在三楼。
“哦。”楚越跌坐回去,这才知道黎自初并不认得他,他之所以让自己进大堂,大概就跟那天的蛋糕一样。
不远处,公寓经理训斥保洁阿姨:“不赶紧去把地上的水拖干净,等着业主滑倒吗?”
“是是是,我这就去。”
楚越抬眼,见保洁阿姨拿起静音效果奇佳的干湿两用吸尘器拖地,那水渍一路从高大的旋转门延伸到他脚下,仿佛是一条锁链,在昂贵的冷翡翠地面上泛着冷冰冰的光。
楚越不自在地动动脚趾,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板鞋,鞋尖的布面被脚趾顶着很薄很薄,几乎可以看到脚趾的形状。
阿姨拖地拖到他脚边,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无视他的脚,直接将吸尘器杵到他鞋面上,目不斜视地继续干活。
楚越本该愤怒的,可他没有,他只是有些冷还有些累。
外面的风和雨放肆咆哮着,富丽堂皇的大堂里明明有不下十个工作人员,却落针可闻。
楚越环顾四周,轻轻将脚抽出来,然后起身走出大门,一脚迈进了雨里。
那时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总有一天他要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地站在黎自初身边。
他要凭本事淌平这云泥之别。
否则,他绝不出现在黎自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