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自初落地京市,机场好几辆车在等,直接把人接去了黎家老宅。
今天上午原本安排黎自初跟黎家人见面,结果黎家人早早就到了,却迟迟不见黎自初人影。
打电话过去,才知道昨夜饭局之后人连夜飞回了吴城,理由也不给一个,就要众人等他到晚上。
故而,黎自初踏进黎家会客大厅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用不满的目光打量他。
黎自初冲众人点了点头,对坐在主位上的老爷子说了句:“家里人临时有急事,回去了一趟。”
老爷子倒也大度,摆摆手说:“回来就好,坐吧,把人都聚齐一次也不容易。”
黎自初应声去到老爷子身旁坐下。
京市黎家人丁兴旺,乌泱泱坐了近三十来号人,里头一大半从政从医的,一半搞艺术的,还有一小撮混日子的,剩下打理家族企业的几个叔辈姨辈坐在靠前的位置,死死盯着黎自初。
“黎总连夜回去,不是颂瑞又暴雷了吧?”有人问。
“听说这次你丢脸丢到家了,还是自己带人去查的。老爷子,就这种水准的人,你也放心把公司交给他?”
老爷子正垂眸喝着茶,不知听见还是没听见。
黎自初腰板挺直地坐着,双手交握在身前,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个玉扳指,似乎也没有要回应的意思。
“黎自初,问你话呢?”有人坐不住了,“颂瑞这事这回可闹得不小,你就没个交代?”
黎自初抬眸,缓缓看向他,目光沉静:“交代?黎氏集团是我一手经营的,需要向谁交代?”
“你!”那人深吸一口气,“既然你想插手我们这边的业务,总得证明你真有这个本事才行吧。是,你早些年确实有点手段,但今时不同往日,一味避重就轻可不行。”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似乎也都很想听听黎自初的解释。
其实颂瑞那边没什么好解释的,正常督查流程里发现供应商勾结施工方以次充好,按规定处理就是了。
当然,需要给吴城上边合理的交代,但当初是他们先找上的黎氏,对黎自初也一向客气,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京市这边上蹿下跳添油加醋的,无非就是希望老爷子听了,好改变主意。
“你们想听什么?”黎自初气定神闲地反问,“我这人不喜欢自证,只喜欢看结果。目前颂瑞出事之后,有两个结果:一是吴城的工程监理队伍会被彻底清洗一遍;二是黎氏接到了全国各地多个政府的邀请,希望黎氏介入当地养老服务项目。而这两个结果,基本符合我本人的预期。”
话落,四周一片寂静。
他们没想到原本的把柄,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人家炫耀的成绩。
黎自初倒是自始至终神色淡淡,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咳,行了,别胡闹了。”老爷子终于出来说话了,“先做正事,正如之前通过气的,自初先跟我身边熟悉一下,等差不多了就把我的位子给他。你们.......”
“等等,爸你难道想要一个同性恋掌黎家的权吗?”又有人跳出来。
这一次,黎自初眸色沉了下来,扳指也不摸了。
“他跟一个染黄毛的二十出头的小混混同进同出,在吴城被传得沸沸扬扬。”
这事老爷子八成没听说过,闻言诧异地看向黎自初。
“爸,黎家不能找个同性恋来当总裁,会被圈里人笑死的。”那人又补了一句。
“是啊,我们京市黎家是什么地位,绝对不能让不干不净的人插进来。”
砰!
老爷子拍桌,“都给我安静点,自初你说。”
黎自初环视一圈,将右胳膊抬起来松松搭在扶手上,右手食指一下一下点着扶手,淡声道:“他不是小混混,他是我的爱人,叫楚越。”
“怎么不是混混,”那人急了,仿佛证明黎自初喜欢混混,就能证明他不堪重任一样,“还是你不知道吧,那小子表面人畜无害,私底下烟酒打人样样都来。”
“我知道,”黎自初打断他,商业酒会那晚,他在楼上看着楚越打人。事后,他还专门软中带硬地安抚了下吴家,“他可从来没瞒过我。”
“楚越很优秀,他有敏锐的市场直觉、丰厚的知识储备和正直的品性。他曾经帮我挽回过数百亿损失,他甚至过目不忘......”他轻笑了下,“我比他大一轮,我很庆幸他能爱我。”
随着黎自初的话,大厅里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黎自初撑着扶手起身,抬起右手将拇指上的扳指展示给众人看,“一年前是老爷子先找上的我,给了我这枚所谓的家主扳指。”
众人认得这扳指,所以那几个即将被削权的人才会着急。
“老爷子,多谢厚爱。”黎自初将扳指脱下来,递还给他。
“你知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老爷子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拒绝了。
“当然,但十年、二十年下去,或许我的黎氏集团也能遍及全国呢?这谁也说不准不是。”
“黎自初!你别不知好歹。”老爷子被气得口不择言。
黎自初笑笑,“等过年,我会携我爱人来给您拜年。那么诸位,我先走一步,我爱人还在家里等我。”
说罢,他就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潇洒地走了。
其实在他们把楚越推出来之前,黎自初对于接京市这个烂摊子并不抵触。毕竟是千亿级体量的商业体,虽然内部问题一堆,但手段强硬点,未必救不回来。
但他们把楚越推出来之后,黎自初就明白他们的眼界、教养在哪里了。
自诩世家,对于当场诋毁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竟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且攻击敌人只能从私生活入手,那就说明他本身的水平也就到这里了。
所以,这所谓的家业,不接也罢。
吴城,市二院。
市二院位于城西,是一家三乙医院,顾藏林是肿瘤科主任,也是楚越的主治医生。
“你这次是癌细胞远端转移消化道,受外力撞击,导致消化道出血。出血点找到以后,问题就不大了。”楚越麻醉苏醒过后,顾藏林对他说。
“辛苦了,顾医生。”楚越笑笑,他脸色苍白,唇色也淡,整个人看上去更透明似的。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顾医生压根不搭他话茬,而是意有所指地问他。
楚越摇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你看我信吗?”顾医生拿着病例本子,冷冷的直勾勾地看着他。
“信一下吧。”楚越有些心虚,默默把被子拉起来,把自己藏里面。
“算了,也轮不着我管。”顾医生没好气地一把拽下来,叹了口气说:“来住院吧,不能再拖了。”
楚越摇头。
顾藏林拉下脸来,“那你跑来做什么?找个犄角旮旯继续等死算了。”
楚越沉默着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