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天,两个人陌生人可以相遇三次。
挺巧的。
夏天的风从外面卷进来和电风扇形成对流,非常淡的酒精挥发在空气中。
林杳眠公式化地介绍起来:“店里的招牌是手打柠檬茶,如果想喝奶茶的话还有...”
“就一杯柠檬茶。”
林杳眠在收银机上打单子,扯下小票:“六块,这里你扫前面那个二维码。”
宋淮靳掏出手机,扫了码,一抬头看见女生从柜台下拿出小柠檬,切开十字花刀,丢进杯底凿起来。
他裸露在短袖外的皮肤上痒意渐起,比以往来得更剧烈。
林杳眠以为对方买完就走,没想到男生绕到电风扇下的桌子旁,拉开椅子坐下来。
男生身材高大,整个人塞在一张窄小的椅子里,远了看甚至有几分滑稽。他戴着帽子,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
墙上的电风扇摇头晃脑,每次转到一个特定角度像摔了骨头,咯吱咯吱作响。空气流动,淡淡的酒精味飘过来。
林杳眠洗过雪克杯和搅拌勺,重新坐回板凳,看着手机上一行行字,写不进去稿子。
现在时间晚上九点半,再过半个小时该关店了。
林杳眠索性收起手机,着手开始清理台面上的杂物,为闭店作准备。
等她收拾干净又看眼时间,宋淮靳还是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林杳眠犹豫一会儿,走过去友情提醒道:“那个...同学,不好意思,我们要关门了。”
距离一拉近,她才看到男生白净的手臂上遍布块状的淡红色,很像蚊子叮过。但蚊子叮不出那么大的肿包,多半是荨麻疹的风团。
林杳眠小时候吃过一次别人送的酒精巧克力,也是一样的症状。
宋淮靳抬起头,看她一眼。
眼尾微挑起,带点冷和痞意。
林杳眠愣在原地两秒。
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夹杂微弱的不适,一闪而过。
宋淮靳先说了句“抱歉”,晃晃手里还剩半杯的柠檬水,问她:“这个丢哪儿?”
“给我吧。我等会儿连店里的垃圾一起清理。”林杳眠接过塑料杯,想了想,又提醒他,“你手臂上好像过敏了,是荨麻疹。我们学校附属医院有急诊,你可以去看看。”
宋淮靳一偏头,灯光落下,帽檐下一张俊俏的侧脸显露无遗。
失去阴影的覆盖,林杳眠看清楚了。
和戴帽子时拒人之外的气质截然不同,他的眼睛呈圆弧状,内眼角偏钝,柔和的光下泛着水光,看起来甚至有一丝无辜感。
“校医院在哪儿?”
“西门出去左转。”
“谢谢。”
宋淮靳重新压低帽檐站起来,转身走出去,身形在地板上拉长。
林杳眠觉得刚刚一定是错觉才会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可怜。
收拾好店里,她从后门把垃圾袋丢到大垃圾桶里,在水池里洗干净手,拿起帆布包准备回寝室。
锁好前面的卷帘门,林杳眠一转身,打个趔趄。
怎么人还没走。
男生蹲在路牙边,手压在胃部,微微屈着腰,棒球帽垂得更低。
快到宿舍门禁,这个点走在路上的没什么学生,旁边的烧烤店老板也在准备关门。
林杳眠迟疑一会儿,最后还是走过去,问他:“你不舒服吗?”
宋淮靳小声地嗯了下。
从侧面看到他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林杳眠在内心纠结一会儿,最后还是善良占了上风:“需要我送你到医院吗?”
宋淮靳的胃烧得厉害,手臂上也痒。
手摁在胃部,持续性施加压力,恶心感终于消散几分。
他终于站起来,直白地盯着她的眼睛。
“又要麻烦学姐了。”
京大的附属医院在校园外,出校门以后还要走一段路。
到达京大的附属医院,林杳眠才发现眼前的男生对看病的流程一无所知,连看病要先挂号这种常识也不知道。
林杳眠质疑:“你以前没在医院看过病吗?”
宋淮靳回答坦荡:“没有。”
他很少生病,每年会定期去私人医生那儿做健康检查,还真没进过医院。
林杳眠在带人看病上经验丰富,她把宋淮靳安置在等候区,去接诊台向护士询问了下情况,然后便在小程序便帮他挂了号。
急诊科的医生经验丰富,一看宋淮靳手臂,在病例上打字:“荨麻疹。最近有吃什么东西吗?或者出去玩接触到什么平时见过的植物吗?”
“喝了啤酒。”
医生皱起眉:“怎么酒精过敏还喝酒?不知道过敏严重起来要人命吗?”
宋淮靳低头不说话。
林杳眠下意识地接过医生的问题:“他这个严重程度需要打针或者输液吗?”
“不用。开点药吃,再开一瓶涂的药。”医生在键盘上敲字,“这几天注意下饮食和生活习惯,不要抽烟喝酒。”
林杳眠拿着处方单去取药窗口排队。
拿完药一回头。
宋淮靳坐金属椅上低着头,右手捂住胃部。而搭在扶手上的左手小拇指上。
林杳眠想起来以前高中课间女生们的闲聊。
小指上的尾戒是单身主义的象征。
“这个早晚各吃一次。这盒黄色的只在睡前吃。外用药一天三次...”
应该再加一句。
过敏了就不要喝酒。
银色的尾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冷淡的光泽,刺到林杳眠的眼里。
她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回去。
从校医院出来,林杳眠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马上到门禁点了,暗叫不好。
“你也快点回寝室吧,再不回去要门禁了。”
林杳眠拉紧帆布包的肩带,一边敷衍地说了句“再见”,一边向宿舍楼方向冲去。
宋淮靳看着比兔子跑得还快的身影。
胃部的灼热感还在像火一样燃烧,他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和校门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