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会让感官变得更加敏锐。宋淮靳当然听清楚了她说的上一句话。他拔高音量:“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要给人买奶茶?!”
这不是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林杳眠实在没法用语言描述他皮肤上令人浮想联翩的场景,只好略带尴尬地指了下自己脖颈的位置。
宋淮靳一抬手,意识到什么,太阳穴突突地跳。尽管湿润的碎发紧贴前额的皮肤,他说话语气却像炸了毛。
“我没有女朋友!我这个是过敏,才不是被人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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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急诊室的医生要温和得多,简单检查过宋淮靳的情况,利索地嘱咐两句,开了处方单。
天气交替,气温下降,医院里来看病的时候,夜晚的取药窗口也要排队。
站在队伍里,林杳眠说出那句想了很久的话:“你既然知道自己过敏,就别喝酒了。”
宋淮靳低着头,睫毛搭下来,敞亮的白光打在他侧颈。
“我不是酒精过敏。”
“啊?”林杳眠一愣,扭过头,看见他嘴唇紧抿,不高兴的情绪敞亮地写在脸上。
“我...”宋淮靳发出单音节后,像是话被卡住了。
他皱起眉头,迟迟不吭声,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Gluten过敏。”
宋淮靳不知道Gluten的中文叫什么。
他在大脑对语言输入最敏感的阶段被一个人丢在瑞士,负责照顾他生活起居的管家会和保姆佣人们都说德语。在他的中文老师看来,宋淮靳在这种环境下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已经算是奇迹。
林杳眠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看得出他似乎更不高兴了。
如果她知道的话,会贴心地告诉他,她在上大学之前从来没有出过芜川,她不知道这个词语。
直到他给了她那一袋面包,Gluten是麸质的意思。
林杳眠把装着药的袋子递给他:“不管怎么说,少喝点酒对身体好。以前我外婆经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家里人担心...”
她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他手背的皮肤,一瞬间的滚热传递到指间,可能因为过敏的缘故,他的体温比正常要高。
“他们不会担心我。”宋淮靳用一种相当平静的口吻说。
他的语气过于平静,更像一把钝掉的小刀,从身体里划开一道口子。
林杳眠怔住。
宋淮靳一直以来给她的感觉,放荡不羁,我行我素,像是蜜罐子里泡大的,有一点不顺心就不高兴。
但现在她又窥见一丝微弱的落寞,又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在她想出合适的安慰话术之前,宋淮靳先转移了话题,微微一笑,换上轻松礼貌的面孔:“我明天还可以来找你吗?”
林杳眠本能地开始思考逻辑关系。
当她想要在在数学上证明某个结论时,必须从已知的公理出发,一步一步往下,每一步的需要因果关系。
宋淮靳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接着说:“康部长说以后我要跟着你学习,时间表上的下一次采访活动在后天。”
“我们不需要在此之前见一面吗?”
“我有很多东西都还不懂。”
林杳眠的思维不自觉被带着走,迟疑地说:“但是我明天不在奶茶店,我已经辞掉兼职了。”
意味着他以后每个路过奶茶店的傍晚不会再看见她。
但也有好处,她不用再和那个男生交接了。
宋淮靳依旧微笑地注视她:“好吧。那可以加个微信吗?至少我明天知道在哪儿找你。”
他的眼睛具有十足的迷惑性,焦糖彻底融化以后从琥珀变为深邃的棕色,表面咕噜冒出气泡,甜蜜又诱人的陷阱。
所以林杳眠在大脑完成思考之前,说出了一个字。
“好。”
从医院出来,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林杳眠知道他该往左转,那边是富丽堂皇的商业区,往右是京大的校园。
林杳眠对旁边的人说:“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
“我送你回寝室。”
“不用不用。就几步路的事”
林杳眠摆摆手。
街边的路灯投下斑驳光影,凉飕飕的风悄无声息地吹过宽敞的街道,钻进外套下摆的冷让她又缓慢地找回几分理智。
今天两个人的相处状态似乎偏离了正常的轨道,变得诡异起来,向一个不该往下的方向驶去。但她还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送你。”宋淮靳盯着她,“作为交换,我答应你以后少喝酒。”
林杳眠想说这两件事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少喝酒是为他自己的身体好,而且转弯以后几步路就是校西门,西门到她的宿舍楼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但是林杳眠和那双眼睛对视的时候,拒绝的话未能够说出口。
她又掉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