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在自习室,两个人说话刻意将音量压到最小。
林杳眠希望自己听错了。
闻妙冬的注意力还在纸上,她点点头,拿起笔:“我之前做过一道类似的,不出意外的话答案是正弦加余弦,我在这儿下面算一遍可以吗?”
“可以。”
林杳眠看见纸上前几步解题步骤和她之前做的差不多,但她思考得更慢,需要把每一步细节都写下来。
最后闻妙冬只留下几个关键步骤,算出来的答案果然是正弦加余弦。
林杳眠忘了是怎么和闻妙冬说谢谢,又是怎么拿回题目纸回到座位上的。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一堆密密麻麻的草稿中间,打印的题目下手写的步骤不到十行。
没有任何一个学科可以像数学一样带给人纯粹的挫败感。
不行就是不行,不会就是不会。
这门需要天赋门槛的学科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恼羞成怒便施舍答案。
她写了十多页纸,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接近正确解。
难怪入学的时候,教授笑着告诉大家,百分八十的同学毕业后,不会留在基础数学的领域深耕。
普通人搞不了数学。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当她跟袁曼香说大部分人的时候,闻妙冬不是其中之一。
*
秋风把放射状的扇形黄叶从树枝上摘下来。
从自习室出来之前,大脑高强度运转了一下午,林杳眠只想回宿舍睡一觉。她突然有点后悔答应宋淮靳谈事情了,其实明天早上再碰面也不影响。
宋淮靳在微信给她发过消息,所以林杳眠在银杏树下看见他的时候并不意外。
他戴着棒球帽,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机,眼神里没什么温度,仿佛对正在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站在他面前的女生表情相反,面带俏色。
隔着一段距离,林杳眠也能听见女生的声音,她听不懂内容,单纯觉得女生说话挺好听,粤语的九声六调,听起来抑扬顿挫,跟唱歌似的。
如果宋淮靳不出声打断这个调子,她能一直听下去。
“你搞错了,我不会说粤语。”
女生明显一愣,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一大段话是在对牛弹琴,切换到普通话,难以置信地说:“你不是港岛人吗?”
这句话一出,林杳眠看见宋淮靳的嘴角眼可见地下垂。
他又要不高兴了。
很快,宋淮靳冷漠的语气证实了这一点。
“谁规定的港岛人一定要说粤语?”
被反问以后,女生浮出错愕的神情,又升级为愤怒,最后化作一个词:“仆街!”
女生扯起托特包,又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会粤语,又补了一句:“有病!”
然后才昂头离开。
从被搭讪到被骂,全程不到两分钟。
林杳眠终于没有忍住,短促地笑了下,
一声笑被闹剧的主角听见了。
宋淮靳转过头,声音很沉下去:“你看够了吗?”
林杳眠收住笑,以为他是真生气了,轻轻咳一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正好出来碰见你被...”
宋淮靳迅速打断她剩下的话:“那你应该直接帮我,结果你就站在旁边看着我被骂。”
林杳眠觉得刚才那个女生也是一时性急才说的话。
声情并茂地说一大堆,最后发现对面根本听不懂,换她来也难免生气。
“我以为你会说粤语呢。”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说粤语?”
林杳眠粗略地回想一下,好像确实没有。
“我以为港岛人都会说粤语呢。”她尴尬地摸下鼻子,“而且你不知道有句老话吗?毁人良缘,罪业难消。”
宋淮靳语气里的不满意都要溢出来了。
“什么良缘?你明明都看出来我不想跟她讲话了。而且我是被分配到你手下的,我来找你问工作上的事,你更要对我负责才对。你上次被人纠缠的时候,我怎么做的?我主动帮你把人赶跑了...”
林杳眠听到前半段,还想提醒他负责两个字不是这么用,到后半段,反而沉默下来。
他说的也没错,当时在管皓快要拉住她的时候,他主动出声叫她的名字,然后帮她解了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杳眠想起袁曼香假设的两种情况,她好像漏掉了一些东西。
原本有机会想清楚,但她冥冥中错过了。
宋淮靳发现了林杳眠失神的不对劲,不再喋喋不休。
他浅显地把原因归到了管皓这号人物上。那天的场景中,林杳眠对这个人避之不及,比躲他还躲得厉害。
他当时就该直接往那个人脸上来一拳的。
公学里教给他的体面的处理方式一点用也没有。
宋淮靳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揣回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