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把门打开,示意她自行进去,转身便走了。
门开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出来,宋玉这才抬脚往里走,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在烛光下影影幢幢。
“晏公子要见我?”宋玉开门见山。
晏山青闻言转身,面上略带些喜色:“没想到宋老板的手段这么高明。”
“我高明不高明与晏公子你有何干系?”宋玉其实不懂他在说什么。
晏山青低声一笑,走近来,深邃的眉眼在烛光的映照下越发清晰,只是他似乎比上次瘦了些。
“罢了。我不与你计较,可你利用我为自己制造声名实在有些过了。”晏山青目光落在她身上。
“我没有。”宋玉辩驳,她确实没有。
晏山青自然知道凭她一个人不可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可他之所以没有制止却是为了她。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竟然会纵容这个造谣的势头越闹越大,甚至惊动了远在东京的晏相。今儿收到晏相送来的尺素,说是让他善修德行,不可恣意。
“哦?是吗?那为何你却得了最大的好处?”晏山青故意问。
宋玉懒得解释,呛声反问:“难道我得了好处就一定是我的问题吗?”
晏山青看她着急的模样,心里发笑,脸上却依旧冷峻:“结果如此,过程还重要吗?”
宋玉一听愣住,过程难道不重要吗?
见她不说话,晏山青走上前来,双目直直地盯着她:“既然来了,不如为我唱一段。”
“你想听什么?”宋玉回过神来。
晏山青转身在书房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用手抚平玄色衣衫上的褶皱,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长长的黑羽下若隐若现,一时让她看不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按照她之前在书上看的,一个唱戏的下九流言辞激烈冲撞贵人,还让贵人跟着自己黑红,一般不是被抓起来暴打一顿,就是故事反转被狠狠打脸。
可晏山青似乎根本不在意,平静的脸上静无波澜。
“断桥。”
《断桥》是白素贞的故事,小小蛇妖为爱情不顾一切,断送修为也要与许仙相爱,这等可歌可泣的精神着实令人赞叹。但宋玉不是白素贞。
哭戏,不是宋玉所擅长的,可她还是尽己所能将白素贞心里的苦用自己的方式全部演绎出来,唱到伤心处,她泪流满面,肝肠寸断。如果这段戏是在戏台上,那底下很多人都会被她的真情感动得涕泗横流。无奈,现在坐在她对面的是晏山青,一张冷冰冰的脸永远没有情绪,就算是如此伤情的戏词也打动不了他分毫。
唱罢,宋玉抬起胳膊蘸了蘸眼角的余泪,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晏公子,容我平复一会再继续吧。”
“今日是梁大人叫你来的?”晏山青端起桌边的茶盏,用杯盖拨了拨盏中的茶叶,轻轻呷了一口,抬眸看了宋玉一眼。
宋玉浓重的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宋老板,请坐。”晏山青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喝杯茶。
宋玉着实有些不耐,她不知道晏山青到底是何意,难道梁大人让她来不是奉了你晏山青的意思?
可为了莺儿能顺利进花戏楼,她必须要忍耐,便在晏山青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我听梁大人说文家班走水被烧为废墟。”晏山青果然什么都知道,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没想到宋老板如此重情重义,自己去花戏楼不成还要带个人。”
她心里咯噔一声,之前想的也不对,花戏楼背后的人难道是——她看向晏山青。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然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见人有难,却还是想伸出援手。还请晏公子手下留情!”宋玉觉得自己已经在求人了。
“哦?求我?”晏山青低笑一声,“那这次你想用什么做交换呢?”
宋玉在心里骂了一声娘,但依然言笑晏晏:“那还得请问晏公子您想要什么?”
晏山青从未在宋玉面前表露过自己的心意,此时依然高高在上:“上次宋老板扔下狠话说让我去戏园子听你唱戏,宋老板该怎么补偿?”
宋玉一听晏山青翻旧账,头皮发麻,赔笑:“晏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日后我多为公子单独唱几次,如何?”
显然对面的男人对她的提议很是满意:“好,那上次的事我不计较,只不过——”他停顿看了宋玉一眼。
宋玉巴望着听他继续说:“以后我什么时候让你来,你就必须得来,不然,你的好姐妹必须离开。”
宋玉一听这霸王条款,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跑,可想起莺儿殷殷期盼的表情她强压愤怒,努力不让自己发飙,咬着后槽牙说:“晏公子可真会算计啊!”
明明奸计得逞,晏山青却像是吃了大亏一般,冷冷地冲她说:“既然宋老板答应了,那就这么定了,阿福,拿笔来!”
什么?还要留个凭证?宋玉用一双杏眼斜睨他的背影,心道: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