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又将手书放在一边,看了看外面的大雪,如今已积三寸余深,整个视野里尽是一片白。“皇后可遣人去劝过了?”今上问道,右手边还扣着鄜延路送来的文书。自党项禁了青盐,鄜延路、环庆路盐价已上涨三倍有余,过段时间连京中都会盐价飞涨。镣子低下头,似有些不忍:“高姑娘去看了两遍,曹家大姑娘不肯走……”镣子大着胆子提到:“曹家大姑娘已在那里跪了两个时辰……”
雪已经埋了谢娘的小腿,即便有高姑娘和莹儿拿来的毛绒大衫,依然冷的透骨。谢娘觉得自己已经冻麻木了,全身都没了知觉,却仍强撑心力保持着身姿,像碑一样立着,望向天空。直到夜色快临,镣子过来传了消息:“官家说,姑娘非要去试,那便试试,明日派的人和银钱明日会到,还有什么姑娘先问娘娘,今日姑娘就先去娘娘那歇着吧!”末了,镣子似也有许多不忍,又轻声道:“官家说,若都像姑娘这样不婚不嫁,朝中就无人可做事了……”
谢娘挣扎着想起身,可冻僵的腿脚完全不听使唤。莹儿实在看不下去,冲出去扶住冻僵了的谢娘,扶着她一步一步挪回坤宁殿。莹儿走一步就滑下一滴泪,谢娘想笑莹儿,有什么好哭的,可冻僵的脸颊也做不出表情。秀娘也过来帮忙,扶着谢娘回了她之前居住的屋子,又叫人拿来热水。除了最外层的罗裙,里面的衣物都冻得黏在她腿上,莹儿哭着将热水浇在谢娘小腿上,才化了冰,帮她换了衣服。谢娘的双腿已冻得发紫,恢复知觉后才觉得胀痛难忍。
没过多久,谢娘果然起了高烧,高姑娘又过来一趟,低叹一声:“大姐姐,你这是何苦?你做得再好,三司未必会记得!”谢娘笑了笑,没有反驳,高烧烧得她全身酸痛,也没有力气反驳。她也没指望谁能因此得了什么,谢娘只是不甘心随便嫁个人,庸庸碌碌地被琐事缠着,在后宅过完一生,只做一个随水漂泊的浮萍!更何况,如今战火已起,所有百姓都逃不脱困苦,她又怎能假作不知,只做富贵闲人?
季陵也提着药箱赶来,开了些驱寒的药物,又给她一小罐柳枝丸。他倒是死死板着脸,嘱咐道:“这几天驱寒的汤药不能落下,膝盖的寒气和腿上冻伤陆都知会做些药膏,也不许落下!”谢娘笑着点头,内心暗笑当初季陵私自拉她给惠民药局做柳枝丸时也没有这么严肃!季陵又忍不住念叨:“你这样胡闹,真不怕两条腿废了!”谢娘应着,却像一点也没听进去……
曹后放下账本,揉了揉额头,旁边的手炉已添了三次碳,蜡烛也换了两支。秀娘说,谢娘已经换了衣裳、喝了药、敷上药膏躺下了。曹后望向那边的屋子,心中不免添了几分忧心,这丫头确实聪慧敏锐,却不知,过刚易折……或者,她已经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不知怎么的,曹后心中也生了两分隐痛,这丫头非要走这条路,又有谁能救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