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京师已是满城春色,沿街商铺门口都有那么一两盆盛开的花,御街上熙熙攘攘,好像边境的困苦对这里毫无影响一般,桃李争春,瓦舍里飘来清甜吟唱,一派繁华气息。平心而论,这次前往清风楼,谢娘心中不免忐忑。自从听闻王和礼说三川口阵亡将士近三万,谢娘便不知如何同张丽华说起此事。
谢娘想用微笑遮掩心虚,那边却见一起出来的王和礼面无表情。谢娘不由得心中暗叹,还是这在御前侍奉过的人沉得住气。张丽华似早就在等着他们了,堆着笑意柔声道:“知道姑娘忙,可是没有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谢娘笑着跳下马车:“既如此,进去仔细说。”张丽华忽然拉住谢娘衣袖,眼神急切:“请姑娘同我来。”谢娘只好坐上张丽华的马车,王和礼驱车跟上。
看着车外景色变换,马车应当出了西城门,对面的张丽华摩挲着衣袖,似很是紧张。谢娘心中纳罕,这是怎么了?怎么走到这么远?张丽华仔细观察外面的境况,这才叫停马车,讪笑道:“姑娘,这边是清风楼在城外的仓库,许多码头和京郊买的东西都放在这。”谢娘轻轻点头,跟着张丽华进了仓库。里面黑黝黝的,张丽华点了灯,高声道:“元生,是我。”仓库里这才出现另一盏灯,走出两个人。在这密不透风的仓库里,两盏颤颤巍巍的灯火像是无法照透黑暗,随时熄灭一般。
那两人皆身着布衫,衣衫上已起了毛球,手肘和肩部蹭了尘土,一人面上有一道伤口,像是被箭矢划伤的。那两人皆面色冷硬,尤其靠前那一人,身上竟有肃杀之气。张丽华笑道:“这位便是我跟你们说过的,皇后娘娘的侄女,曹大姑娘!”那靠前一人忽然留下一行泪,拱手屈身行礼:“某乃刘平长子,名宜孙,我父亲是冤枉的!他从未投降!”谢娘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微微退后半步,轻声道:“小刘将军别急,慢慢说!”
“那天我军与元昊交战,战况惨烈,此时黄德和欲退,父亲遣我去追黄德和。黄德和拒不出战,甚至为了逃命又命人用弩箭驱赶我部。待我赶回,元昊率兵已经包围我父亲和石将军,他们苦战七日,最终……全军覆没……”刘宜孙提起此事声泪俱下。自三川口之战到入京这些时日,日日夜夜入他梦中的,都是三川口将士的遗骸和父亲被围后拒不投降自刎而死的模样。刘宜孙擦了泪,又哽咽道:“黄德和为了掩盖他临阵脱逃之事,竟谎报我父亲叛国投敌!我和元生也是一路逃避追杀,这才来了京中,却不知去何处申冤……”梁元生亦低着头拭泪,声音沉重:“小人本和韩琦韩大人相识,如今他去了西境,小人确实不知该如何,还望姑娘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