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办公室,年级组长从楼道过来,学生接连打招呼。
徐晚意和池佳异口同声:“老师好——”
年级组长点头,推开办公室的门,“江樾,一个上午了你还没写完?”
徐晚意偏头望去,门正好合上。
但她看到了,那个人背对门而坐,红头发极为显眼。
*
办公室内。
少年百无聊赖坐在凳子上,转笔打发时间。受到干扰,手中的笔“啪”一声掉在桌上静置的白纸上。
白纸上只有两个大字,检讨。
少年抬眼,巴巴看着进来的人,装作乖巧:“袁叔叔,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不该染头发,不该违反校规校纪。”
后者听到“袁叔叔”三个字,坐下来的动作停滞了瞬,拒绝套近乎,“别叫我袁叔叔。”
这小子又要使惯用伎俩。
江樾眨眼,“我不想写检讨,可以不写吗?”
袁刚蹙眉,从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少来啊。以前都放过你多少次了,今天你这检讨要是不好好写完,我马上告诉你爸了哈。”
烟味刺鼻,江樾摆手散开烟雾。
他不再装模作样,恢复一贯的清冷,“那你去说吧。我先走了,有点呛。”
袁刚怒了,摁灭烟,嘶吼:“你给我站住!”
袁刚看着少年宽厚高大的背影叹了口气,“你要是有你——”
江樾转身之际,动作一滞。
意识到说错话,袁刚噤声。
袁刚看不见江樾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低气压。
少年的黑眸一片猩红,双手攥拳竭力隐忍情绪。他嘴角一扯,转过身,语气冰冷:“你想说什么?”
袁刚蹙眉,“江樾你——”
“你不就是想说,我要是有我哥一半听话懂事就好了?”
无人知晓的区域,江樾的心墙正在坍塌。
袁刚眉头锁得更紧,“江樾你冷静点,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冷静什么?你们每个人不都觉得我哥更好吗!?在你们眼里,我不就是很可怜,很可笑吗?”江樾冷声,“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袁刚抬眸看眼前的人,确实,和他哥哥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又是这种眼神。
又是这种透过他看其他人的眼神。
江樾冲过去拎起袁刚的衣领,黑眸阴鸷,“别他妈再用你那双眼睛看我了!我不是他!”
办公室门打开,两个下课回办公室的老师看到这一幕,慌忙跑过来拉开江樾,可少年力大无穷,攥着衣领的手怎么拽也拽不开。
袁刚的脸被衣领勒得通红,喘不过气。
那双眼氤氲着愤怒,不甘,如丛林中探出脑袋的狮子,近乎将人吞噬。
一个男老师嘶吼:“江樾松手!你疯了是不是!”
嗓音近乎划破耳膜,意识回归,江樾颤抖松下手,踉跄后退两步。
袁刚曲腰猛地咳嗽。
男老师拍袁刚的后背,另一位老师递上水。
“袁老师,没事吧?”
袁刚虚脱地摆手,撑着桌子站起身,“今天这个事,不要传出去。”
“这——”
袁刚摇头,看向愣在原地的少年,嗓音无力:“江樾,检讨写了,在门口站到放学。”
这件事,是他错了。他千不该万不该提到那个人。他早该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在江家一直是禁忌。
袁刚离开办公室。没多久,另外两个老师也离开。
只剩下江樾。
他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想装作若无其事,眼睛却将他出卖。那双清明漆黑的瞳眸,猩红万分。
*
最后,江樾还是写了那篇检讨,随后和袁刚说的那样,站在办公室门口。
学生教师来来往往,目光偶尔停滞在他身上,甚至有各种小声的议论。
江樾并不在意。
他安安静静站在那,双目无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哟,怎么当门神了啊?”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江樾掀起眼皮,无力地勾起唇角吐出一个字:“滚。”
陈逸鸣站在江樾身侧,学他罚站,故作机器人的语气:“大家好,我是门神,我叫江樾。”
当事人掩盖心底的异样,恢复往常和他们嬉笑打闹:“陈逸鸣你是不是欠揍?”
说着,江樾勒过陈逸鸣的脖子将他禁锢在身前,陈逸鸣大叫求饶,“贺煜贺煜,救我。”
贺煜笑了下没理他,反倒看向江樾,“没事吧?”
他看出来了,江樾的状态有些奇怪,说不出来的奇怪。
江樾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又恢复自然:“能有什么事儿?一个人太孤单了,你们来陪我一起罚站就一点事儿都没有。”他低头示意挣扎不断的人,“你说是吧,鸣儿?”
陈逸鸣打呕挣脱开来,赶忙往旁边跑了两步远离江樾:“滚呐不要这样叫我,恶不恶心。我才不要陪你站。贺煜我们走。”
陈逸鸣拉住贺煜往教室方向走,贺煜转过身,一脸担忧看向江樾。
后者漫不经心朝他摆手,别过了头。
*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走廊留下最后一抹光影。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路灯如星。
晚自习下课,教学楼嘈杂喧哗,学生接连离开教室放学回家。
站在办公室前的那道身影始终垂着头,纹丝不动,屏蔽外界一切信号。他的世界一片灰暗,除了那头红色显眼的短发。
就算有人在议论他,就算有人在打量他,他都不在乎。
灯一盏盏熄灭,他的情绪愈加低沉,对一切事物失去探索欲。他可以走了,但不想动。
直到,一双陈旧的帆布鞋映入眼帘。
大部分学生已经放学回家,教学楼沉寂无声。
然后,他听到世界上最温暖的一句话,眼前的一切恢复色彩。
“江樾,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