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人你知道多少？”江樾站直身体。

吴晋帆沉吟思忖，“荣辉偶尔会叫她李姐，应该姓李吧，应该也不是南城人，每次她出现的时候荣辉都会去高铁站接她。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行。”江樾编辑消息发送给王伟德。

“我外婆身体...还好吗？”

江樾的敲字动作滞了下。他曾经去市二院找梁女士时，路过某间高级病房，里面躺着一个老人。据梁女士所言，只能靠着机器维持生命，取掉仪器便会落气。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人是吴晋帆的外婆。

见江樾沉默，吴晋帆一颗心沉到谷底，攥拳的手抖动不止。

“你回去等消息吧，荣辉的事，你要是还有知道的，就来告诉我。”

“好...”吴晋帆欲言又止，最终咽下嘴边想要道谢的话，目视少年骄傲的背影离开。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风华正茂，熠熠生辉。自以为是能够折断他的羽翼，遮蔽他的锋芒，到最后才意识到，只有他是阴沟爬行的老鼠，永远不见天日。

*

原定的周日休假，被田欣雨玩偶挂件中发现的U盘和吴晋帆所言的李姓女人打乱计划。查案两天，一无所获，寸步难行。

U盘被加密，破解需要时间。技术人员告知，U盘的加密方式并不是常见的代码逻辑，而是存在于黑客端的加密手法，极难破解，稍不小心里面的数据便会自动格式化。

写完出警报告和夜巡报告，天色渐晚。

江樾换下警服离开换衣间，和迎面碰上的王伟德打招呼。

“今天不值班？”

“和师兄换班了。”

简单寒暄几句，江樾离开派出所，拨通电话。嘟嘟半晌，对方接起，环境声嘈杂，依稀响起地铁站内广播声。

徐晚意喂了两声，实在听不清对面说话，挂断电话。她抬眸，越过一簇簇的脑袋，看到还有四个站到太古汇。

周五下班高峰期，打车堵红一片，还没坐地铁快。

她垂眸，点开和江樾的对话框。

江樾：【我下班了过去接你】

徐晚意：【我还有四个站到太古汇去取个礼物和蛋糕】

车厢内，男人不由弯起唇角，让她别买，还是买了。也是，毕竟她是徐晚意，怎么可能让不买就不买。

地铁到站，徐晚意抬起头，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堆器具从对面的门进来，挤站在人群中，扶住一旁的栏杆。

他的衣服很脏，布满尘埃与黑色印记。众人闻见他身上的异味纷纷远离，以他为中心的一圈人群散去，异常松和。

徐晚意提起设备箱，轻拍他的肩膀，示意身后的空位：“叔叔你去坐吧。”

许是未曾料想有人会给他让座，中年男人嘴唇抽搐了下。皱纹攀爬在他憔悴蜡黄的面庞，感受到对方的善意，他笑了笑，无措示意衣服，摆手拒绝：“不用，我这干工地的衣服弄太脏了，不好。”

徐晚意五味杂陈，张嘴试图说什么，却哑口无言。她能听出对方口中的辛酸，却没有办法改变世俗的刻板看法。

“还是谢谢你小姑娘。”老人道谢，“我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

下地铁，顺着人潮根据站牌提示从C口扫码离开。出站直达商场内部，凉意十足。

熟门熟路找到池佳推荐的仅接受线下预定的网红蛋糕店，等待取蛋糕的间隙，她告诉江樾自己所在的位置，加入对方发来的位置共享。取走蛋糕，又上二楼来到一家珠宝店。

说明来意后，穿着优雅知性的店员让她坐着稍等片刻，马上为其查单。

接待人员递过来一杯凉茶，徐晚意接过道谢，礼貌性喝了一口。她抬起头，四处观察，身后有一个孕妇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在看戒指。

她站起身，随便看了看。展柜内，珠宝饰品琳琅满目，钻戒闪闪发光。

“这边是我们的only one经典系列，您有预约试戒吗？”一个店员从外面走过来绕进柜台。

徐晚意连忙摆手，“我就随便看看。”

她垂眸，视线停留在深蓝色绒布垫上的那枚钻戒上，移不开眼。

好亮，好大，好闪。

接待她的店员跟在一个干练利落的女人身后从门帘后方出来，女人右手搭左手，恭敬道：“实在不好意思，您定制的那款手镯被我们配送人员弄错地址，五分钟就从远洋门店送过来，实在抱歉。”

徐晚意注意到女人胸牌写的是经理职级，她垂眸看了眼时间，“没事。”

“您要试试这款戒指吗？”女人微笑，未等徐晚意拒绝，径直拉开展柜门。似乎是怕她生气，连仅对预约顾客开放的戒指都破例让她试戴。

“这款是我们经典的only one系列，可以试戴一下，您的手又细又白，戴上去一定很好看。”女人戴上手套，取下戒指，未等徐晚意反应便为她戴在无名指。

戒指好看，她的手也好看。

女人继续夸：“您的手太白了，骨节也很好看，戒指和您的手非常搭。”

她很会讲话，不是说徐晚意的手和戒指搭，而是把戒指放在前。

徐晚意伸手来回观察，确实挺好看的。果然应了宁蕴那句话，钻石越大，戴在手上越好看。

她随口问了句：“这个多少钱啊？”

先前站在另侧的孕妇带着年轻女孩过来，年轻女孩笑：“这个挺好看的。”

“这款是一克拉的，二十五万六。”女人礼貌微笑。

年轻女人震惊龇牙，连忙搀扶孕妇离开。

听到价格，徐晚意倏地感觉手重若千斤，下意识想取下来归还，戒指圈口却卡在骨节无法脱下。

“您别急我来试试。”女人上手帮忙。

一旁的店员打趣，“看来这戒指是认你当主人了。”

徐晚意尴尬地笑了下。

她可当不起这个主人。

电话铃声响起，她用另只手接通电话，放在耳边，“嗯，我在店里面。”

任由工作人员处理戒指，期间弄疼她倒吸口气，她转过头，看向外面的颀长身影，“江樾我在你身后。”

男人转过身看到她快步走来，察觉到端倪问：“怎么了？”

徐晚意打蔫儿似的，嘟囔：“戒指取不下来了。”

男人垂眸愣怔了下，看到细皮嫩肉的无名指指节因为摩擦开始泛红，他蹙眉，“我来试试。”

他上手，小心翼翼地左右拧动，却始终无法拧下。

“要不直接买了吧？”他像是逛超市看到一颗小白菜随意开口。

“先生您好，这款是only one系列经典婚戒，这是目前南城唯一一件现货，您和太太是打算几月结婚呀？”打量完男人身上不露logo的小众高奢品牌服饰，那股矜贵气息异于常人，女人眼睛一亮，比先前更加热情招呼。

“还没定。”江樾脸不红心不跳，见徐晚意不顾关节的泛红还在尝试取戒指，他握住女人的手，“别取了，多少钱？”

“二十五万六。”女人笑容灿烂。

江樾从兜里摸出钱包，蓦然被徐晚意摁下手，下一秒，戒指掉落在丝绒垫内。

“取下来了。”知道他没开玩笑，徐晚意快速用蛮力取下戒指，离开手指之际倏地松了口气。

送错店的手镯被店员送到，经理将精致的包装盒启开，露出里面镶钻的手镯。经过徐晚意的确认，经理将其合上，“您稍等一会儿，我们为您开票。”

等待店员开票包装的间隙，徐晚意任由男人摩挲按揉她的无名指，试图为她缓解一丝疼痛。

“不痛的。”她出声。

“戒指好看吗？”他问。

“好看啊。”她回答。

“那为什么不要我买？”他又问。

徐晚意无话可说了，是二十六万五，不是两万五，也不是两千五。

这个钱，够她在庆城付一套房的首付了。

再说，戒指这种物品，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男人的问题，店员将包装好的礼盒纸袋递过来，并且出示小票，“这边还需要结一下尾款。”

“我来。”江樾出声，打开手机寻找支付界面。

“这是我送你妈妈的礼物。”徐晚意先一步出示自己的付款码，尾款支付成功。

店员递过小票，江樾接过一看，这只手镯四位数，他蹙眉：“送这么贵的干嘛？”

现在知道贵了。徐晚意哼了声，傻笑：“看不出来吧，我现在也很有钱的好吧。”

这几年她拍片子赚了一些小钱，也完成当初随口许下赚到钱给宁蕴买包的承诺。谁曾料想，高中时她的鞋被洗到泛白仍会继续穿，现在不眨眼就能送出如此昂贵的礼物。长大实现财富自由，为自己想买的东西买单，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江樾笑容宠溺，轻拍女人脑袋，附和：“是是，我们小意长大了。”

两人走到一旁的休息等候区，未等徐晚意动手，男人径直提起她的设备器材箱和蛋糕，“怎么还买蛋糕。”

“我不知道送什么呀，就都买了。”徐晚意笑眼。

不知道为何，江樾的心脏倏地抽痛一瞬。只要他一想到徐晚意没有妈妈，却为梁女士精心挑选礼物，足以见得她的用心。她一定经过了万般考量才思考出送的物品。

他的小意，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

离开商场之际，徐晚意蓦然说她需要去上个厕所。把手上的东西转交给江樾后，她顺着走廊走到底。

江樾左右手都被东西占满，无所事事四处观察，右侧不远处站着一位孕妇，看上去也在等人。她手上提着的袋子不小心掉落在地，试图弓身捡拾，却因大着的肚子无法曲腰。

路人嬉笑从她身侧路过，没有人发现她的困境。

江樾提步走过去停在女人跟前，放下手中的设备箱，帮忙拾起袋子，递过去。

“谢谢。”女人撑着腰，另只手接过。她弯唇抬起头，笑容却蓦然消失在脸上。

江樾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