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晓沉默片刻:“容身之大。”
一席话出,萧约叶和穆安羽都抽了口凉气。
一间仅有容身大小的“屋子”,一扇永远一个颜色的窗户。
——一个懵懂女孩的一生。
这太残忍,也太魔幻。
无声了片刻,萧约叶低声:“恕我直言,此举确实残酷。”
“可是宿命如此,逃不掉的。”苏暮晓轻,“花戎公主在刚被选中时便会被刺入露林的定花针,一旦踏出露林,就会遭受反噬,但不知为什么,当年他们没为许姐姐下定花针……许姐姐也正是因为没有此层束缚,才成了第一个从碧微窗中逃脱的花戎公主,我想她离开露林后,一定吃了好多苦才辗转到翎阳,找到了徐会长。”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穆安羽问:“既然徐会长和许逢黎早有婚约,为何是她找到徐会长,而不是徐会长带她出困境?”
“许姐姐的家族是露林已破败的世家,在没落前颇有名望,”苏暮晓解释,“这桩婚约,是许姐姐的母亲还在世时为她订下的。苍水徐家虽是头等世家,可是在许姐姐受封结束,正式成为新的花戎公主后,露林就不允外人进入,徐会长来不了露林,家族生意又做到了翎阳,不得不跟着家族北上,许姐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思念他,最终还是不顾一切地逃出来寻找到了他,现在看来,还好,徐云渺算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也放心些。”
她时而叹息,时而矛盾,时而欣慰,这诡异多变的态度弄得穆安羽和萧约叶十分茫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向着哪边的,意识到这个,苏暮晓一声苦笑,解释说:“我和许姐姐同在秦氏族内时,她待我很好,时常会告诉我这些心事,我当时是真心希望她能顺遂如意,哪知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可我是认真的,如果可以,我真想替许姐姐守护珍草园,左右她还有爱的人,而我爹娘已去,了无牵挂,奈何珍草园不认我,我没有丝毫办法,如今还要做背叛许姐姐的事。我……”她烦躁地抹了把脸,“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没料到牵扯出这么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
苏暮晓在寻找许逢黎的时候满翎阳乱转,是以将一支发簪遗失在了碎风林,照理说,此次三清阁阵法的事到这儿,已完满结束,不过是一个糊涂小弟子错将禁书买去了三清阁。
然而这横生而出的露林纠纷,命运的两难,却不能不让人揪心。
穆安羽伤势未愈,如今还只是空撑着一副躯体,人动辄犯困,听到现在已是极限,边打哈欠边思考一件事,苏暮晓看出她累了,抿唇告辞,失魂落魄地走了,她看着苏暮晓离去的背影,对萧约叶道:“这事不对啊……如果花戎公主只是露林之内的人的纷争,赵兰尘为什么会知道呢?她在暗市引发那样的风波的目的是什么?”
萧约叶看着她还没多少血色的嘴唇就知道她尚未恢复完全,道:“先别想了,万事终有解,回去吧。”
奈何穆安羽提起“回去”二字就想起早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应激道:“不用!我自己走——你别过来!”
她说到做到,自己加快速度跳起来跑远了,萧约叶有点好笑,倒也不勉强,事实穆安羽晕倒的这些天,她几乎每日都待在她那间屋子中,密切关注着她的各种状况,什么样子的她没见过,再想起多年前的儿时,真像恍然一梦。
萧约叶边任思绪胡乱漂泊边慢步前行,再度觉得,穆安羽其人给人的印象乍一看和洛千远差不多,都不愿人接近,都凉冷淡薄,然而只消稍微接近一些便能发现,穆安羽虽孤拔,却和洛千远的不喜人过度靠近不一样,她并不反抗更近些的关系……
萧约叶脑中莫名其妙闪着她的笑颜,连一个骑马的人在她面前招手都没反应过来。
“这位姑娘,”马上的人道,“你是抱桐行的人吗?”
这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干脆的利落短打,一条艳红的发带在空中飘扬,是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女子,道:“劳烦你去通报徐会长一声,就说秦徽媞求见。”
她自称姓秦,萧约叶敏锐地感到了一丝不对。“秦小姐是要见徐会长,还是要见他的未婚妻?”
秦徽媞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姑娘你是……”
萧约叶很难三言两语给这个露林秦家的人说明她在这场纷争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礼貌地笑一下算了。
秦徽媞牵着马踏进大门:“其实我不是来找徐会长,也不是来找花戎公主的,我此次前行,是来寻苏暮晓——”
她一语未完,面前突然走过了一个人,两人不防,撞到了一起,秦徽媞忙道一声“抱歉” 但是看清对方容貌时,却怔住了。
她道:“花戎?你真的在这里?”
谁能想到,来人正是露林这一代的花戎公主本人、方才与徐云渺一起走了的许逢黎?!
萧约叶心道你可真会挑时候!往前迈一步试图挡住许逢黎身形,可已经来不及了,发现端倪的秦徽媞一把扒拉开她,定定地瞧着许逢黎,愠怒:“真的是你?你怎如此不识大局?私自跑出露林,可有半点想过受露林灵力阵法庇护的百姓和珍草园吗?”
许逢黎也没料到会开门见喜,大脑宕了几秒,然后方轻慢地一笑,说:“我当是谁,原来是不食人间烟火,却心系万民的秦小姐。”
秦徽媞不废话,沉声道:“你跟我回去。”
许逢黎道:“我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人间地狱,你说回去就回去吗?”
“阿黎,这个玩笑开不得,”秦徽媞苦口婆心地劝她,“你任性妄为就罢了,可是你弃你的使命不顾,让那些手无寸铁的黎民为你买单,不觉得太自私了吗?暮晓这些日子寻找你已经够辛苦了,你安分地跟我回去,或许还能从轻处理。”
许逢黎冷冷地道:“你的黎民无辜,我便不无辜吗?”
“你……”秦徽媞一时语塞,许逢黎挣开她,毫不犹豫往回走,秦徽媞目光闪烁了一下,上前想再抓住她,“等等,我们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许逢黎似是怒了,转身,指间却是凝了一把花粉挥过来,秦徽媞中招,连连呛咳起来。
“阿黎,你过分了!”她终于也生气了,提着剑毫不客气地追着冲进了抱桐行,里面传来一片混杂声。
萧约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