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并且,很多年前就知道,不一样。
和穆安羽不同,萧约叶向来能更清晰地认识内心,在这一瞬间,能感受到自己在思索这个问题时,心的狂潮如同泄洪,她站在大坝前狼狈地举起双手想要阻拦自己的沉溺,却叫克制不住的在意败得一干二净。
但她不能在尚懵懂时随意说明,并且她仍然能感受到穆安羽的不安,是以她轻声笑了一下,说:“阿羽,你为何这么说?你难道在害怕吗?”
该说不说,这两个人都很会问问题,这个问题还真就给穆安羽问愣了。
无可否认,站在第三视角看,萧约叶是个走近便不能忘却的人,心重如洛千远,依然视她为莫逆之交,忱挚似凌启竹,从她来到三清阁那天起便喜欢同她来往,便是大部分时间眼中只有洛千远的澄将明,仍旧不会无视于她,她好像习惯了对每个人都温柔而包容,不问过往也不触禁忌,与人相处之道拿捏得恰到好处。
但是,这样一个人,对任何身边人都一样,纵然知道她很好,好到难以拒绝,难道便不怕有朝一日她也会和世人一样,厌倦有关的暗夜,什么也不说,直接溜走,反正她有多人喜欢,后路甚多,可是兵荒马乱“舍不得遗忘”的自己该如何,满身狼藉吗?
那又何苦踏足自己内心那片萋原?
于是穆安羽漠然松开手,取了一本书开始乱翻,假装自己很忙。
却到底心乱,不慎将其弄落,恰巧落到一页繁绿的橘树,萧约叶俯身去捡,穆安羽盯着她的发顶,终究没忍住:“你瞧这页,江南的丹橘经冬不凋,是因为南地本暖,翎阳处于东玄之北,我最不喜欢冬天,若有一株本该开得最茂盛的丹橘,你执意将它种于北地,便不怕凋零?”
“你错了,阿羽,丹橘经冬犹绿,和所在的地段、所遇见的人都没有关系,”萧约叶将那本书推回书架,一字一句看着她答道,“你不记得那句诗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穆安羽轻声笑了:“但说白了,北边的冬还是太冷太难熬了。就算到了春天,暮春时节,也是处处凋谢,满野飞雨,莫名其妙生出一大堆你不解的事,那个时候,你尚有在冬日的心吗?”
“我若说我分毫不在意,想必你也不会相信,”萧约叶扯了下嘴角,别有意味地答道,“自然是半为怜春半恼春。”
穆安羽愣了下,终于再度看起了那本记载咒印的书。
太完美的事物总是如梦似幻,诚于内心的回答才最能安人心,她已得了想要的答案,安然说:“我知道了。”
这次她看得极快,一目十行,将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咒印飞速掠过,萧约叶也终于成功从她手中抽走那副绘着咒印痕迹的图样,开始仔细观看。
不多时,穆安羽道:“找到了。”
她将那页书与图样一上一下摆在一起。
神鸟墓场初见那咒印,只辨认得出是个体态细长的生物,现下有了那书做对照,才发现那痕迹原来是一条黑色的瘦蟒,凶戾寒恶,遍体生煞。
穆安羽隐约觉得这东西眼熟。
她掩卷回忆,想了起来:“这是赵兰尘扇子上那条黑蟒的图案!”
萧约叶:“什么?”
“记得郊西房子吗?”穆安羽沉声,“那日你在进来前,赵兰尘攻击我的东西,就是这条从扇子上窜出来的黑蟒。”
这蟒蛇的图案先后在赵兰尘的扇子和神鸟墓场出现,赵兰尘又若有似无地在整件事中处于关键位置,“巧合”二字,实在难以蔽之。
穆安羽认认真真将和赵兰尘会面后的每一个细节都想了一遍,抽丝剥茧后,两人同时来到那个不能被忽视的点:“羲元镯?”
穆安羽抬起手腕,逐渐黯淡的天光下,她腕上的镯子静然泛辉,细碎的光芒像个难以言说的秘密。
月小姐和赵兰尘因羲元镯来到她的身边,神鸟墓场的咒印同样也在逼迫她取下羲元镯,母亲去世前的叮嘱言犹在耳,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一个合适的解释。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点,萧约叶试探地问穆安羽:“你身边有关于羲元镯的其余东西吗?譬如能与之为契的法器,或者能试探羲元镯的诀符?”
穆安羽沉默了一会儿道:“也许我娘有留给我,但我所有小时候的东西都被我师尊收好了,得去我的住处好好找找。”
萧约叶道:“我帮你一起找。”
她说得得太自然,以至于这听起来仿佛是一桩天经地义的事,穆安羽噎了噎,却并没有说出什么拒绝的话,仿佛是心底里的顺意识,复杂:“……好。”
她居在翎阳台南山殿内,苏逾砚为她于南侧布置了一间漂亮且适宜的住所,除了萧约叶外,两百多年几乎没有人踏足。
殿前盛开着一片清素的梨林,春来满枝嫩白,和着月光,一如主人,似一支神秘且少有人探索的夜曲。
两人一直走到建立得恢朗又清肃的翎阳台上,代表东玄主苏逾砚身份的南山殿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庄穆,萧约叶虽为三清阁中的佼佼者,但也不曾踏足这里,正是凝神之际,突然在巨大的殿宇前看见一个身影。
穆安羽有些惊讶,走上前去:“你是……”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猛然转过身,露出的面容微微憔疲,一双失神的大眼睛中填着苦涩。
她低声说:“穆姑娘,我曾说过要来拜访,现下,我来了。”
穆安羽的手顿在半空,不可思议道:“……许逢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