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拥有露林和羽渊两地血脉的少女越来越少,终于左支右绌,难以维持,可露林一直靠珍草园的阵法以及内灵植为护,深知如若失去屏障,羽渊不会放过。
于是早在很多年前,秦徽媞这个最年幼的秦家人,就在努力寻找能让露林延续下去的办法。
她把苏暮晓留在身边,是因为苏暮晓比许逢黎更可能成为花戎公主,但那时最重要的问题已经不是找到花戎公主了,而是以后的露林何去何从。
萧约叶默默望着方才那些幻影消失的方向,明白苏暮晓也在其中。
燃魄灯既出,秦徽媞的灵力几近用尽,可事情还没有结束,她还必须要足够的力量,开启藩篱葵和镜道。
她保护幻境中的幻影,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发挥他们的力量,她没有如愿让晓衫青杀掉苏暮晓,于是急中生智,在这个方向再一次利用了苏暮晓。
这个姑娘。
……这个姑娘。
实在够无情也够悲情。
够慷慨也够自私。
幻境开始摇晃,秦徽媞不在,干花也消失了,萧约叶意识到此地不能久留:“快走。”
穆安羽怔然点了点头,她知道,此次回去,世上再无露林了,突然一声巨响,她眼神一沉,迅速回神:“把封阳弓给我。”
“我知道,你已经向三清阁传了消息,”没等萧约叶开口,穆安羽就又道,“但是你能确定他们赶得来吗?我不想让你冒——”
大约是因为这些日子心事够重够厚,这一刻她没有也不想说完未尽之言,只是伸手,萧约叶迟钝了一秒,就叫她从袖子中取出储灵环,下意识去夺,穆安羽就再也按捺不住似的转过身,烦躁道:“别过来。”
诸如此类的话她说过很多次,别过来,别管我,别接近我的事,然而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态度不坚决,语气不果断,掺杂的烦躁只针对自己,却带着说不透的迷茫。
穆安羽就这般迷茫地搭弓拉弦,萧约叶的话音在看到箭尾时突顿——她再一次瞥见了那蓝色印记。
这一次不再短暂得让她怀疑是错觉,而是亲眼看到,箭尾上确实覆着一圈浅淡的痕迹。
与此同时,幻境中的觅崖,秦徽媞身死道消,生死诀失效,江弄疏原已走出了结界,背后一股忽然追上来的力量却硬生生让她脚步一顿。
这力量……
她倏然回头,紧皱眉头看向露林的方向,跟在后面赵兰尘惊讶地“呀”了一声,旋即,眼染笑意。
“江小姐,那是不是,”她语气中带着一股顽劣,轻巧地不像在讨论正事,“你江家留在封阳上弓上那个印记?羽渊……要开始了?”
江弄疏快被她烦死了:“赵兰尘。”
她很想说点什么,然而又不知如何开口,赵兰尘天青色的裙摆被风卷起,沉沉笑着回应:“江弄疏。”
眨了眨眼,她补充道:“我们其实没必要如此针锋相对,至少在游夜廊柱的问题彻底解决前,我不想羽渊起内讧。”
江弄疏瞪她半晌,手一挥让她滚了:“哦。”
赵兰尘真就心情很好地滚了。
结界几天,徐云渺沧桑得如同历经半生,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苦哈哈道:“赵姑娘,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没有说完,因为赵兰尘的笑意转瞬淡去:“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将江弄疏的海篱之钥给了你,是你自己没有把握好,此行又没有得到秦徽媞的安微珠,免谈吧。”
徐云渺哑了半晌,硬的他欺压不起,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许逢黎——不知她现在何方,内心很是愤懑,若非她打不开海篱,又何须这么麻烦,穆安羽又不可能帮助自己……
还没想完,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赵兰尘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站到他身前,淡淡道:“不许去找许逢黎的麻烦,也不许再去找穆安羽,”她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江弄疏以后要她解决的问题还有很多,容不下你添乱,懂吗?”
徐云渺迷惘注视着态度突然改变的赵兰尘,刚想张口,后背就一凉,赵兰尘那把黑玉扇子已经抵上了他的背。
暗气萦绕,黑蟒欲动,冰冷的威胁竟是致命的程度,徐云渺悚然,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踏入了什么不该涉及的是非,狼狈应下一个“是”字,屁滚尿流地跑了。
离开幻境时,两道熟悉的影子从眼前晃过,赵兰尘及时刹住脚,看着那两人匆匆过去,眼中再度浮起不知何意的笑意。
她有些恶劣地低语道:“开始了……终于开始了。”
来人是澄将明和洛千远,两人是三清阁内为数不多的能驱策封阳弓的人,是接到萧约叶那纸禁忌传音符,急忙赶来的。
穆安羽有一丝意外,左右这里是羽渊,便是缩地千里,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只有唯一的可能:“你们最近一直在羽渊吗?”
“穆师姐,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我们有大发现,”澄将明连连点头,兴奋地告诉她道,“你知道吗?秦徽媞她居然有羽渊的血脉!”
穆安羽静静听着,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多亏了我认识的一个人,”澄将明眼中闪着光道,意味深长地一顿,“她小时曾在露林待过一阵子,宛光陆家,穆师姐,你知不知道?”
穆安羽对东玄界各地世家其实不是太了解,既然澄将明提起,就努力回想了一下宛光古城的世家,这功夫,萧约叶悄悄将洛千远拉走。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洛千远和穆安羽见面就是尴尬,一个沉默不语,一个不语沉默,倒不如来个局外人来插手好,而且她也是真的有事,萧约叶低声道:“千远,当年我遇见你的那场赶秋会,你说你要封阳弓,在那之后,你研究过弓上的咒印吗?”
洛千远皱眉:“什么?我想想……”
她与萧约叶相识于多年前那场针锋相对的赶秋会,回忆起那年明媚的煦阳,洛千远眉眼漾起一点涟漪,平和地说:“其实我当年本就有重启封阳弓之意,封阳弓的咒印来自于八百年前,两百年前羽渊叛乱再启,多数人包括我都以为,那时应消散得差不多了,但你也知道,并没有,咒印不知为何,一直附在封阳弓之上,并未因时间消散,故而我一直无法最大限度地使用它。”
萧约叶微微蹙眉。“可是六百年时间,当真不够一个咒印减弱么……”
她心念微动,突然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眼前一亮又一暗:“千远,你说有没有可能,两百年前的羽渊叛乱中,有人悄悄加强了这个咒印?”
洛千远怀疑:“你的意思是,为了遏制封阳弓对游夜的功效,羽渊人趁乱加强了这个咒印吗?”
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于两百年前的羽渊叛乱中失去亲人,萧约叶素来很照护她这一点,不会随意提起这种问题,如今这般问,定然是发现了什么。
于是洛千远严肃了面容,目光自然而然地攀到穆安羽身上。
她冷道:“是穆安羽用过封阳弓了?她和那个咒印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