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易虽然现在有师姐的起云符,但依我所看,百姓还是不安定,而且游夜破坏了那么多建筑,需一段时间好好休养生息,”澄将明斟酌,“那里的人如今……基本都认识我了,我若在,不但能提防新情况,说不定……也能更帮助他们?”
她说得谦逊,其实以苍溪笔守住第一战后,洛易大大小小的居民都极其喜欢和信赖她,驻守的这几个月内,她出力极大,几乎成了他们心中的砥柱。
三清阁遇乱治世,万年来如此,澄将明意向宽宏,自请去灾区,实属良善之举,萧约叶自不会有意见,云阶平也极快批准了她继续驻守洛易的申请。
不过最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约叶情绪略低落——虽然她做事没受影响,依然缜密凌厉,认为那副对联绝不简单,定要细查,但是熟悉她的人,能在她偶尔的发呆和走神中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再熟悉她的人么……更知道,她何止低落那么简单。
暑气燥热,洛千远出了隐后山。
东玄验心石验证一个人深浅的途径有两个,一个是灵力和阅历,一个是其人手中有无自己握着独有的术法。
作为断灵符、起云符、伤芩符的独创者,洛易后,洛千远能进隐后山,是意料之中。
对比内门长老宗,三清阁的隐后山是更神秘的地方,大多都是隐居不问世,像程挽恙那样不在翎阳的,已是例外中的极端。
不过好似现在要再加一个人了,洛千远。
怪异对联这桩案子,因为来得突然,起初没人有空在意,一时全扑去了洛易。眼下萧约叶回看,挨个对比了一遍,林林总总的线索内,有些内幕不便对人透露,她连着几日操劳,人前几乎不见影,这日正凝神,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抬眼,洛千远一身红色骑服,居高临下站于她前方,见她抬头,二话不说,一扬手把她拽起,继而脚一抬,干干脆脆迈过门槛,把她拖到门外。
夏阳炽盛地落下,萧约叶未免茫然:“做什么?”
“我听别人说,你三天没出屋子了,”洛千远站在一匹鬃毛漂亮的马旁,淡淡开口,“近来翎阳南边新设了个骑场,陪我去走走。”
她嘴上说着“陪我”,实则就差把“你不去我就拖你去”刻脑门上了:“这匹马叫离凌,好看吗?”
是好看的,光看这匹马就知道,新骑场一定不一般。
在屋子里待久了容易闷,萧约叶寻思自己确实该出去一趟,无声地弯了弯唇:“隐后山的消息也这么灵通?”
洛千远干脆:“你去不去?”
萧约叶颔首:“去。”
她话音刚落,洛千远就翻身上马,明媚阳光照在面庞,清赤一片:“那我先走了,你到了再找我吧。”
她猛地扬起手中的马鞭,离凌发出一声嘹亮嘶鸣,扬起四蹄,朝青翠山林奔去。
少女青丝扬起,尘土一路飞扬,萧约叶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敢情还摆了她一道!
答应别人的事,自然不能失约,她转回屋换身骑装,如约而去。
新骑场设在山下一片辽阔地带,马蹄哒哒,弥起尘灰,景之辽阔,一眼望去心旷神怡,马场前,萧约叶左看右看,没找着洛千远,直到她牵了一匹新马出来。
“这匹叫霄明,据说和离凌是骑场最难驭的两匹,”洛千远顺了顺霄明的鬃毛,“我只试了离凌,怎样,帮我验验霄明吧?”
萧约叶将胸前头发甩到后背,勾过她递的马绳:“好啊。”
她和洛千远初识就在马上打了一架,对骑马这桩事也算别有缘分。翻身跨上霄明,洛千远猛一勒绳,再度飞驰远去,萧约叶随她毫无顾忌地狂奔了几大圈,迎面撞来的风算是把她给吹活了,按住额角碎发,自觉酣畅。
洛千远见她状态逐渐回来,不再一门心思狂奔,催慢离凌,缓步走在她旁边:“约叶。”
“嗯?”
洛千远没提穆安羽,只说:“我听闻你最近在查那副对联的事。”
“不错,”有些事确实不方便对三清阁其他人透露,但洛千远可以,萧约叶沉下声调,“比我想得复杂。”
依洛千远的敏锐,不会不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洛千远注视她片刻,有那么一瞬,极希望是自己错了。
萧约叶那副对联是澄将明亲自以苍溪笔写的,不止她,每个居住在三清阁内的弟子都有一副,可是,魔印游夜只盯上了萧约叶那副。
握绳的手一绷,洛千远到底说出了那句话:“你怀疑有人做手脚?”
萧约叶说:“不止是怀疑。”
在洛千远的审视下,她伸出手,虚空画一段诀法,漂浮的墨迹浮出,是对联上最有问题的那个“春”字。
旁人不见她的这几日,她带着储灵环悄无声息地将这个字和所有拥有对联的门对比了一遍,这项工作庞大繁琐,但因穆安羽不日刚去了暗域,她没别的事干,索性直接没日没夜。
大量的时间堆积下,并没有找到任何不对,随后她又尝试了所有已知的阵法,终于,发现“春”这个字,在傀儡幻阵中会流泻出不一样的异光。
再逐一验证下来,所有对联中,只有这个字,入傀儡幻阵会如此。
萧约叶很熟悉傀儡幻阵,顿时明白,“春”字中,含有傀儡幻阵内才有的魔气,这就是它吸引暗域游夜的原因。
而苍溪笔作为三阶法器,主要应对的不是游夜,正是游夜傀儡。
这一切太巧,巧得让人不相信。
洛千远盯着那字看了一会儿,萧约叶的意思,已经很明悉了。
——三清阁内有一个极其知悉澄将明的苍溪笔、极其了解傀儡幻阵的人,在所有人都不设防的情况下,对那个字做了手脚。
换而言之。
阁内有来自羽渊的暗线或者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