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银发褪作枯槁的灰,脊骨却挺得笔直如将折的剑。
他跪倒在江少麟玉座前,哑声道:“求首座……允我登阶。”
天权枯枝般的手指抠进玉砖缝隙,指腹磨出血肉模糊的暗红。
远处问心阶的鎏金光晕映在他浑浊的瞳孔里,竟比当年独战魔尊时的剑芒更灼人。
江少麟垂眸望着他后颈凸起的骨节,天权这副衰败崩毁的老者身躯里,包裹着被天地钟震得支离破碎的道心。
这种状况去登问心阶,无异于自寻死路。
七十二峰峰主席间骤起骚动,紫微长老的九旒冕旒撞出细碎清响,七杀长老腰间的刑律令随冷笑轻颤。
“道心破碎,却要登问心阶?怕是踏不过百阶就要魂飞魄散!”
七杀长老冷笑,赤红袍角扫过满地辛夷残瓣:“老东西倒是会挑时辰,临死还要污了问心阶。”
紫微长老冕旒珠帘轻晃,阴影里薄唇抿成道剑痕:“三百年前功勋换来的体面,该耗尽了。”
“首座三思!”
天府长老苍青袍角掠过云阶,青玉笏板撞出清响,“天权师兄已如风中残烛,此刻登阶无异于……”
江少麟剑鞘轻叩玉座,截断天府的未尽之言。
他眸光穿过翻涌云海,见林霜正在和陈青云说话,一众弟子都像围绕主心骨般,围绕着林霜。
七十二峰上发生的任何事情,只要他江少麟想知道,就无所不晓。
他当然也知道,玉衡演算三十二卦,皆指林霜为天权的一线生机。
林霜蓦然回头,瞥见江少麟远远投来的目光。
霎时间四目相对,犹如短兵相接。
毕竟曾经是朝夕相处的伴侣,只需要一眼,彼此都清楚对方在考虑什么。
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想法一致。
他对着云海尽头的江少麟扯开嘴角,笑得比冰棱更冷。
“准。”
江少麟的声音裹着碎玉裂冰的寒意,三千六百级玉阶应声震颤。
玄铁重剑的嗡鸣,吞没了所有私语。
天权起身时,朽败的筋脉在躯壳深处爆出裂帛之声。
他褪去松纹鹤氅,露出内里的白色中衣,一步步朝问心阶走去。
天权踏上第一阶时,霜纹如毒蛇缠上脚踝。
三百年前的北疆风雪扑面而来,魔气凝成的冰刃四处飞舞。
“来战!”
老者并指为剑,剑气劈碎幻象的刹那,血珠溅在问心阶星轨纹路上。
林霜嗅到风中飘来的铁锈味,混着老者身体衰败的腐朽气息。
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散发的味道。
第七百二十阶,天权佝偻着咳出脏腑碎块。
幻境里小妹的头颅滚到他脚边,沾血的发辫散开如蛛网纠缠。
他踉跄跪地,颤抖着去捧那团血肉,却见梁鸿煊的蟒纹靴底碾上他的手指。
“废物。”
镇南王的嗤笑从高处传来,天权已经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幻象。
他知道以自己的状态无法登顶,他只是不要旁人的怜悯唏嘘,不要以败者的姿态,向梁鸿煊交出辛夷峰天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