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师尊轻笑,眼尾笑纹与记忆中分毫不差:“不是说好,等你结丹便一起去北海看星?”
天权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他清楚记得,说这话的三日后,师尊为护他被世家围剿。
那袭青衫被灵力箭矢扎成筛子,血染的到处都是。
“这是幻境。”
他喃喃后退半步。
“是真是幻重要么?”师尊将一颗饴糖塞进他掌心,“小冕,你总把自己绷得太紧。”
是了,师尊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温和耐心,连外出都不忘给徒弟带小食。
天权突然暴起,剑气横扫竹林:“住口!你不过是我心魔——”
竹叶纷飞中,师尊的身影如水纹晃动,胸口渐渐洇出血花。
无数灵力箭矢的虚影穿透青衫,与当年场景重叠。
“你看,”垂死的幻影仍在微笑,“连心魔都知你悔什么。”
天权手中的剑哐当坠地。
他踉跄跪地,命灯金焰在他周身明灭,映得白发根根染霜。
“当年我若早些识破陷阱……”
“你便会和我一同赴死。”
师尊的幻影开始消散,声音却愈发清晰:“那谁来守辛夷峰?谁去战魔尊?谁去……”
一只苍老的手突然穿透幻影,紧紧攥住即将消散的衣袂。
天权额头抵在师尊逐渐透明的肩膀,哽咽撕开强硬的铠甲:“可我……从未替您看过北海的星。”
八千命灯在此刻轰然炸亮,金焰顺着相触的衣袂灌入幻影。
消散的师尊凝成实体,掌心轻轻覆上天权佝偻的脊背。
“傻徒儿,”真实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北海的星,早落在你眼里了。”
天权猛然抬头。
幻境中的师尊指尖轻点他心口,鎏金道纹自接触处蔓延——
那不是无情道的霜纹,而是交织着八千命灯金线的全新道印。
“你的道,从来不是孤峰。”师尊的身影开始化作星屑,“是传承薪火。”
最后一粒星尘消散时,玉阶尽头爆出万丈金光,天权衰败身躯如蛇蜕皮般片片剥落。
佝偻的身躯在金光中舒展,皱纹如退潮般消失。
问心阶结界应声而碎,八千命灯化作流星坠向各自主人。
陈青云惊觉白发转黑,消散的寿元如春泉涌回经脉。
问心阶顶的金色光华渐次收拢,天权银发垂落如瀑。
雪色广袖拂过玉阶时,满地碎星纹路竟如活物般避让开来,眉目如淬过霜雪的剑,凌厉得能割破云海。
光阴沉淀的威压凝成实质,惊得远处青鸾都敛了羽翼。
正是之前林霜见过的,貌若弱冠之年,论剑台上的全盛模样。
镇南王蟒袍金线被罡风扯得扭曲,靴底踏上最后一级玉阶时,正对上那双剑锋般的眼。
他喉结动了动,幻境残留的恐惧混着现实冲击,激得指尖发颤:“你竟……”
“很意外?”天权广袖轻拂,问心阶的霜纹在他脚下蜿蜒,“堂兄以为我该是具枯骨?”
他忽然欺身逼近,唬得梁鸿煊倒退半步。
指端挑起镇南王腰间赤玉,那动作轻柔似抚琴,却随即将赤玉在指掌中碾作齑粉。
“梁鸿煊。”
天权张开指掌,任玉粉纷扬落下,“自我执掌辛夷峰,你就像条丧家犬缩在封地,连税银都掐着时辰上贡——怎么,如今嗅着血腥味,倒敢来摇尾乞食了?”
镇南王脸色一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冷笑道:“堂弟多年不见,倒是越发刻薄。”
“刻薄?不过一条皇帝养的狗,我就是刻薄你又如何?”
天权淡淡道:“当年你父亲为求全一家老小,跪着恨不得舔我靴底的模样,可比你有骨气得多。”
“梁轩冕,你找死!”
镇南王面皮涨成猪肝色,拔剑暴起,剑锋裹着大雍龙气劈向天权面门。
的确天权得势这些年,他只敢夹着尾巴做人,提心吊胆生怕对方报复。
好在仙门七十二峰跟大雍是联盟关系,天权不可能因为私仇,就真的不顾一切提剑灭自己满门。
自己的父亲也的确亲至仙门,想要缓和双方关系,向天权下过跪。
然而这些是能明说的吗?
特别是眼下这个环境。
眼下仙门七十二峰的峰主都在场,场外弟子更是人山人海,天权当众说出这些话,就是把他的脸撕下来往地上踩。
他若不反击,必定会被天下人耻笑。
“铛——”
剑气凝成戒尺,轻描淡写格开蟒纹剑。
天权身形未动,长发却如银龙狂舞。
“你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