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日光灯管突然爆出刺目白光,林霜抬手遮眼的刹那,钢化玻璃窗寸寸龟裂,霓虹灯河如打翻的颜料般晕染开。
林霜望着沈千劫扭曲变形的面容,不禁道:“沈小郎君,你这幻术是跟村口跳大神的学的?这就要崩?”
熟悉的冷香忽地扑面而来。
玄铁重剑的嗡鸣震得耳膜生疼,林霜踉跄后退半步,后背撞进裹着星宿暗纹的玄色鹤氅。
江少麟墨发垂落如瀑,眼尾金纹流转似天罚刻痕。
他沉沉看了一眼沈千劫,然后伸出遒劲有力的手掌,堪堪扶住林霜。
残存的幻影支离破碎。
“你——!”
沈千劫来不及说什么,身影就随幻境湮灭成黑色烟雾,缕缕消散。
林霜腕间赤玉平安锁与银链相撞,激出清越脆响。
月光重新漫过辛夷峰。
林霜发现自己仍立在卧房里,青石砖缝隙渗着夜露,远处寒冷的雾气正蛇蜕般褪去。
仿佛方才让人怀念的幻境不过黄粱一梦。
“首座来得真是时候,你但凡再来晚半刻,沈小郎君就能招出幕后主使了。”
林霜挣开江少麟的手掌,转身后退两步,不想和这人靠太近。
适才沈千劫陷入怒火,心防已破。
他再添油加醋两句,要套出想知道的信息不难。
江少麟垂眸望着他,玄铁重剑在背后呛啷归鞘:“这些事,不用你管。”
林霜闻言嗤笑:“事儿都找上门了,你说不用我管——”
“本君说过。”江少麟打断林霜,“你的命数,由本君亲自镇着。”
林霜愣了片刻,懒洋洋道:“这话听着倒像情话,可惜江仙君从来不是在意情爱的人。”
江少麟颈间喉结滚动,似是艰难的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在这时听见女子细碎急促的脚步从东厢而来,越来越近。
直至在房门前停下。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素素藕合色的裙裾扫过石砖地,裙摆所绣瑞锦纹在月色中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她发间沾着夜露,眉眼带着小鹿般的惊惶失措望向林霜,“公子……奴家听到声响,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霜瞳孔微缩。
江少麟伸指轻点,素素突然僵住。
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一缕黑烟正从心口渗出。
“这是……”素素的声音开始颤抖,“奴家怎么了?”
“执念化物。”
江少麟垂眸端详指端盘旋的黑烟,“玄明子临死前捏造的记忆和执念,借寒潭阴气成了精怪。”
素素突然剧烈颤抖,葱白指尖生出青灰尸斑,裙摆下渗出腥臭黏液。
嗓音愈发凄婉:“可那些和爹爹在一起的记忆……”
热闹的灯会,糖葫芦裹着晶亮的糖衣;街边卖的面人儿,总捏不出她想要的嫦娥抱小白兔。
爹爹笑着将她举高,小小的她坐在爹爹肩膀上,一边欢笑着,一边目不暇接看着四周绚烂的花灯,很稳当很安心。
逐渐腐烂的唇瓣开合:“每年生辰,爹爹都会……”
因为娘亲早逝,爹爹对她格外疼爱。
每年都会为她准备生辰礼物,各种材质的簪子镯子步摇花钿,乃至珍贵的丹药法器灵符……从小到大,她攒了满满一箱。
“皆为虚妄。”
江少麟的声音响起,撕碎玄明子最后留下的执念。
夜风穿窗而来,掠过素素凌乱的发鬓。
她瞳孔骤然收缩,记忆如摔碎的瓷器迸裂——
哪有什么灯会糖葫芦面人,哪有什么生辰礼堆满箱,唯有寒潭禁地永恒寂寞的月光。
玄明子蜷在青石上,十指抠着石缝反复呢喃“素素”,直到心血浸透衣襟。
“原来我……”素素喉间溢出腐水般的呜咽,“只是父亲的妄念……”
江少麟五指收拳握拢,黑烟在他指掌间破碎消散。
素素顿时僵直如提线木偶,杏眸蒙上灰白阴翳。
“沈千劫用她作幻境媒介。”江少麟剑气挑起素素僵硬的右手,露出腕间蛛网般的黑纹,“执念所化的精怪最易操控。”
林霜看着素素,想起自己的小花灵,忽然有些不忍心:“可有法子救她?”
“这类精怪离了执念便是空壳。”江少麟回答,“就像药渣熬尽了药性,她本就不该存在。”
林霜沉默不语,看着这具半腐的躯壳在眼前迅速崩毁,直至在青石地砖上仅仅留下一掬寒潭水。
在月色中隐隐泛着细碎的波光。
……
林霜踏出卧房门槛,一眼看见水汽在月下凝成霜纹,将陈青云禁锢在扭曲的雾茧中。
青年丹师蜷缩如婴孩,月白道袍被冷汗浸透。
原来陈青云根本没走出去几步,就被困于幻境。
“心魔入腑。”江少麟指尖凝出星轨,“欲破此局,需携天地钟进他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