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蟠龙柱上还凝着晨露,皇帝手中的茶盏已被恶狠狠摔碎在玉阶前。
“给朕剐了那孽障!”
明黄龙袖扫落案上奏折,雪浪笺纷扬如丧幡,“三百六十刀,一刀不许少!”
刑部尚书跪在丹墀下,额角贴着冰凉的青砖:“陛下,五殿下当时被铁链所缚,实为三殿下所掳……”
“放肆!”
皇帝猛然起身,十二旒玉冕剧烈晃动。
他大步跨下龙椅,镶金线的龙靴碾过散落的奏章,在“山体崩落属天灾”的文字上留下污痕:“朕的烬儿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给凶手开脱?”
“父皇明鉴。”
清冽如泉的声音刺破死寂。
林霜雪青蟒袍拂过满地狼藉,在御前缓缓跪拜。
晨光穿过殿门,为他周身镀上淡金轮廓,恰似神龛中悲悯众生的玉雕菩萨。
“三弟遇险时,五弟虚弱不堪,又怎会是祸因凶手?”
他双手呈上染血的铁链,“儿臣赶到时,五弟全身皆是烙伤鞭伤,背部肌肤尽被铁刷碎裂……惨不忍睹。”
太子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半月形的阴影,玉冠垂落的明珠流苏在额前轻晃:“儿臣愿以性命担保,五弟绝无害兄之心。”
“住口!”皇帝咆哮道,“你以为朕不知?那山崖崩塌的时机,那狼群——”
“陛下!”
御史中丞突然高呼,“三殿下私炼攻城弩、豢养死士之事,刑部已查实!”
乌泱泱的朱紫官袍齐齐下拜,声浪震得梁间积灰簌簌而落:“请陛下明察——”
皇帝踉跄半步,掌心珠串突然崩裂,一百零八颗菩提子砸在金砖上。
林霜仍跪得笔直,“儿臣已命太医院留存三弟脉案,证实他月前便有心悸幻听之症,导致嗜血滥杀,伤及五弟。”
他抬眸,目光澄澈如秋水,“若父皇不信,可传召为三弟配药的刘太医。”
死寂在殿中蔓延。
蟠龙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模糊了皇帝狰狞的面容。
他突然低笑起来,目光如刀锋般剐过林霜的脸,“好,好得很!太子如今,倒是深得人心。”
林霜伏身叩首,后颈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肌肤:“儿臣只愿……全父皇仁君之名。”
朝堂陷入僵持,日影悄悄爬上龙椅。
皇帝盯着丹墀下的长子。
林霜的跪姿端正如尺量,连袍角褶皱都似精心算计过,恰好露出腰间先帝所赐的螭纹玉珏——
那是监国太子的象征。
“罢了。”
皇帝终于认清此时形势,拂袖起身,冕旒十二旒遮住扭曲的面容,“太子既以性命担保,便由你……好生看顾五皇子。”
最后七字几乎咬碎在齿间。
……
七十二峰主围坐在寒玉台前,水镜中映出金銮殿上剑拔弩张的景象。
青冥攥着翡翠藤蔓,发间金纹忽明忽暗:“为何这个皇帝的眼神,像要活吞了公子?为什么他这样恨公子啊?”
“因为魔神残魂分成了两半。”
天相指尖拂过水镜边缘,冰纹中渗出暗红血丝,“林烬的暴戾是表象,真正可怕的是皇帝——你们看他的瞳孔。”
镜面陡然拉近,皇帝冕旒下的双眼泛起鎏金异彩,虹膜深处似有无数细小的魔纹游走。
玉衡长老的白发无风自动:“三魂入幻之后,老朽便察觉魔神残魂一分为二。一半附在林烬身上作恶,另一半……”
他指向水镜中的皇帝,“藏得更深。”
“正是如此。”
开阳饮了一口酒,点头道:“三魂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怕是入幻忘记自身本来面目,也会天然的彼此对立憎恨。”
“不过依眼下情势看,就算没了记忆,魔神残魂明显还是更恨背叛他的沈千劫……瞧瞧,从小冷遇虐待不当人看待,恨不得凌迟处死,这哪是亲儿子?分明是生死仇敌。”
“公子虽然赢了一局,干掉了林烬,可皇帝明显想杀公子!”
小花灵捏紧拳头,眉头锁起,“这可怎么办好?公子怎么还没有觉醒记忆?”
紫微长老忽然笑了一声,“以这位太子殿下的城府算计,就算从头到尾未曾觉醒记忆,搞不好也能赢到最后。”
他摇摇头,“真是令人……胆寒。”
……
白幡被夜风卷起,林霜执香立于棺椁前。
太子将手中线香插入炉中,青烟扭曲了那张悲天悯人的脸。
他今日换了素白蟒袍,腰间只系一条玄色丝绦,连玉冠都换成乌木簪。
越发风姿皎皎似明月。
“三弟,走好。”
户部尚书在一旁拭泪:“殿下节哀,三皇子若泉下有知……”
“是本宫的错。”林霜抚上漆黑棺木,指尖染了香灰,“若那日能拦着三弟不去猎场,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喉头哽咽,恰到好处地偏过头,让檐下灯火照亮泛红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