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营的腐臭味浸透了每一寸皮肤。
林千劫蜷缩在潮湿的草堆里,肋骨断裂处随着呼吸刺痛,右腿箭伤化脓的腐肉引来蝇虫,但他连抬手驱赶的力气都没有。
“小美人儿,还喘气呢?”
满脸刀疤的奴隶头子踢翻水碗,混着沙砾的脏水泼在他脸上。
林千劫本能地舔了舔干裂的唇,这个动作引得周围奴隶哄笑。
有人拽住他脚踝的铁链拖行,碎石划破后背的伤口,在泥地上拖出一道暗红。
“瞧瞧这身子。”粗糙的手指掐住他残缺的胸口处,“被玩烂了的货色,也就这张脸还能看。”
林千劫闭上眼睛。
直到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滚开。”
低沉的嗓音像闷雷炸响,奴隶们瞬间散开,跪伏在地。
林千劫艰难地抬头,逆着光,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他面前。
——托雷。
他比寻常北狄人还要魁梧,肩宽背阔,肌肉虬结,像一座铁塔般矗立在那里。
他的面容并不丑陋,甚至算得上端正,只是眉骨上一道狰狞的刀疤让他显得格外凶戾。
此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千劫,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丝兴味。
“中原人?”他用生硬的官话问道。
林千劫没回答,只是咳嗽着吐出嘴里的血沫。
托雷蹲下身,粗粝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林千劫的脸被泥水和血污糊得看不清原本的样貌,唯独那双眼睛,漆黑如墨,像一潭死水,却又隐隐透着某种倔强。
托雷眯了眯眼,忽然笑了。
“带回去。”
就这样,林千劫被送进了托雷的营帐。
托雷的营帐比奴营干净许多,但依旧弥漫着皮革、汗水和酒液的浑浊气味。
林千劫被丢在角落的羊皮褥子上,浑身湿透,冻得发抖。
托雷坐在矮桌旁,慢条斯理地擦拭他的弯刀,刀锋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洗干净。"他头也不抬地命令。
林千劫没动。
托雷挑眉,用刀尖指了指角落的木桶:“别让我说第二遍。”
林千劫沉默地爬起来,拖着伤腿挪到木桶旁。
水是冷的,混着未化的雪渣,但他还是咬牙把自己浸了进去。
水很快被血和泥染成浑浊的褐色。
托雷盯着他,忽然起身走过来,一把拽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
“脸倒是好看。”
他粗糙的拇指擦过林千劫的脸颊,抹去最后一点污渍,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
林千劫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躲,只是垂着眼,像一只乖顺的猎物。
托雷很满意。
他松开手,丢给林千劫一件干净的麻布衣:“穿上。”
林千劫接过衣服,慢吞吞地套上。
布料粗糙,磨得伤口生疼,但他一声不吭。
托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装什么可怜?”
林千劫抿唇不语。
托雷也不在意,转身从矮桌上拿起酒囊灌了一口,随后丢给林千劫:“喝。”
林千劫没接,酒囊砸在他胸口,又滚落在地。
托雷眯起眼:“不听话?”
林千劫低声道:“……伤胃。”
托雷一愣,随即笑得更大声:“怎么?怕我毒死你?”
林千劫摇头,轻声道:“这酒烈,你别喝太急,对身子不好。”
托雷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盯着林千劫,眼神渐渐变得古怪。
半晌,他冷哼一声,转身坐回矮桌旁,不再理他。
林千劫垂下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托雷起初只把林千劫当个有趣的玩物。
他喜欢看这个中原人强忍屈辱却不得不乖顺的模样,喜欢看他明明厌恶却还要装作关心的虚伪。
可渐渐的,事情变得不太一样。
林千劫太会装了。
他会趁托雷酒醉时,悄悄替他盖上毛毯;会在托雷练兵回来时,递上一碗温热的奶茶;甚至会在托雷受伤时,用那双纤细的手替他包扎伤口。
托雷嗤之以鼻,觉得这不过是中原人的虚伪。
可某天夜里,他高热不退,昏昏沉沉间,感觉到有人用湿布擦拭他的额头。
他勉强睁眼,看见林千劫跪在榻边,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换药。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却遮不住他指尖的颤抖。
托雷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
林千劫似乎被吓了一跳,随即低声道:“你发烧了。”
“我问你为什么!”托雷猛地攥紧他的手腕,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装什么好心?!”
林千劫疼得皱眉,却没挣扎,只是轻声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托雷盯着他,忽然冷笑:“所以是为了活命?”
林千劫沉默片刻,忽然抬眼看他,漆黑的眸子里竟浮起一丝水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