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忽然死寂。
可汗望着飘落的灰烬,突然癫狂大笑:“好!好一个周朝太子!连自家江山都敢拿来当棋盘!”
徐晏秋终于抬眸,剑锋贴上可汗脖颈:“选吧,是当个死得轰轰烈烈的英雄,还是活着看儿孙世代为奴?”
血珠顺着剑刃滚落,可汗双眼充血,喉结剧烈滚动。
帐外北风呼啸,谢云卿拢了拢大氅,将一枚金印放在可汗面前。
印纽是互相撕咬的狼与龙。
“天亮前,我要答案。”
当谢云卿掀帘出帐时,夜空正飘着细雪。
他忽然对徐晏秋轻笑:“将军可知,此刻太子殿下在做什么?”
徐晏秋擦拭剑锋的手微顿:“听闻太子遇刺,总归应该是在养伤。”
谢云卿呵出口白气,眼底泛起涟漪。
远处传来可汗嘶哑的吼叫,像极了困兽最后的哀鸣。
千里之外,清辉殿的烛火彻夜未熄,一匹染着北境霜雪的驿马正踏碎官道薄冰。
……
紫宸殿的龙涎香浓得呛人,林千劫跪在丹墀下,亲王蟒袍下的肩膀微微发抖。
“废物!都是废物!”
皇帝咆哮着将镇纸砸向殿柱,飞溅石屑擦过林千劫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徐晏秋带着二十万大军,竟让蛮子连破三城!”
林千劫额头紧贴金砖,冰凉触感让他想起北境雪原。
他嗅到皇帝袖口传来的气息,那是混着某种腐烂的甜香。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他忽然高声道,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皇帝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盯着这个最厌恶的儿子。
林千劫今日特意穿了最华贵的蟒袍,可过分宽大的衣领遮不住脖颈上陈年的旧伤。
“分忧?”
皇帝冷笑,“朕要你杀江少麟,你跑去刺杀太子,一国储君也是你能动的?胆子不小!这点事情都拎不清楚,今日倒要替朕分忧?”
林千劫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愈发恭顺:“儿臣自知愚钝,太子哥哥经此一事,必是再也容不得儿臣。如今国难当头,愿为父皇前驱,也为自己挣一个前程活路。”
他抬眸时,恰到好处让皇帝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再者,纵是战死沙场,也好过看蛮族铁蹄践踏我大周山河。”
皇帝喉结滚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郑保和慌忙递上参汤,却被他一把掀翻。
褐色的汤药泼在金砖上,蜿蜒流淌。
“好!”皇帝突然大笑,伸手掐住林千劫下颌,“朕就封你为征北大将军,明日率十万禁军出征!”
林千劫瞳孔骤缩——禁军是拱卫京师的最后防线。
“李崇山为副将。”皇帝扔过虎符,砸在林千劫膝前,“遇战事,你需听李将军调度。”
殿外惊雷炸响,雨丝裹着寒气卷入殿内。
林千劫看见李崇山跪在廊下的背影,那身玄铁甲被雨水洗得发亮。
这位戍边二十年的老将,此刻背肌绷得如拉满的弓弦。
“儿臣……领旨。”
他伸手去拾虎符,却被皇帝一脚踩住手背。
靴底碾着指骨,钻心的疼。
“记住,”皇帝俯身,浑浊的呼吸喷在他耳畔,“你若敢临阵脱逃,朕就让你母妃的尸骨从皇陵挪去乱葬岗。”
林千劫浑身剧震,这次是真的发抖:“儿臣……不敢。”
暴雨倾盆,林千劫走出宫门时,李崇山正在檐下擦拭佩剑。
老将瞥了眼他红肿的右手,嗤笑一声。
“有劳李将军照拂。”林千劫笑得温顺,将虎符双手奉上。
李崇山却不接,开口道:“末将只问一句,殿下可会干预军务?”
雨幕中,林千劫望向东宫方向。
清辉殿的灯火,在雨中晕成模糊的光团。
“将军说笑了。”他垂眸敛身,“本王……一切仰赖将军。”
这场暴雨下到入夜还未停歇。
玄一撑着伞立在清辉殿廊下。
他后背伤口未愈,苍白的脸在闪电中时明时暗。
“他出城了?”太子声音自殿内传来,混着棋子落盘的脆响。
“是。”玄一盯着雨幕中渐远的旌旗。
太子轻笑,将黑子按在朔方城的位置:“五弟,好走。”
惊雷撕裂夜空,照亮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局势。
……
朔风裹着冰碴子刮过军营,林千劫掀开帐帘时,指尖被冻得粘在铜环上。
他猛地一扯,撕掉层皮,血珠还未渗出就凝成了冰。
“永王殿下。”徐晏秋单膝跪地,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末将无能,请殿下治罪。”
林千劫盯着他低垂的后颈,那里有道新鲜的箭伤。
“徐将军请起。”林千劫伸手去扶,却被徐晏秋小心避开。
李崇山嗤笑出声,佩剑哐当砸在案几上:“兵符呢?磨蹭什么?”
徐晏秋捧出兵符时,帐外突然响起战马嘶鸣。
林千劫浑身一颤,仿佛又回到猎场那日,耳畔尽是箭矢破空的尖啸。
“殿下?”
徐晏秋的声音将他扯回现实。
兵符入手冰凉,蟠龙的口中衔着虎,龙睛处两点朱砂红得刺目。
当夜,林千劫躺在帅帐的虎皮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虎符边缘。
帐外巡更的梆子声忽远忽近。
“不对劲。”他猛地坐起,“李将军!李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