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申珩面上的神色,尤瑾就知道再怎么问也不会有其他结果了,他本该顺着台阶下。
可他只觉得心中有火在烧,且旺得紧呢!
“珩叔让我二人不要再插手,可是谁有这样手眼通天的本事呢?连您贵为国公子弟,上有申国公撑腰镇西侯为臂膀、下有知府这个从三品官职傍身,官声斐然至此,竟都不能惩治这样的残害百姓、罔顾人伦的大奸大恶之徒吗?”
尤瑾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这样的话不可谓不重了,若是有心人拿捏说他是个目无尊长、出口无状的狂妄种子,他也是无法为自己辩说一二的。
可申珩还是一言不发,表情却也没有多震怒的样子。
坐在一边的荀病白却有些惊诧异常地看着咄咄逼人的小表哥,开始后悔起来这下没做半点准备,只凭着一腔之勇就冒冒失失冲过来了。
尤瑾却不去看身旁的人,只目光灼灼盯着一味缄默不语的申珩,“珩叔您不会是这样的人。我是相信的,能与病白成为忘年交、又有苏远府青天之名,实在是犯不上去为了这么一个小人就自污名声。”
说着,他眉目一转,按耐住死命压住的因忿懑不住颤抖的手,“这应当不是第一回吧?那日开堂,申大人您应当是有心越过谁直接治罪的,可是或许是被谁捅漏了出去,使得您的先斩后奏没能成事。”
听到这里,申珩的微垂的眼才稍微抬了抬,目光第一回带上惊奇,不过很快又掩下,只是更加专注地去听尤瑾接着说出的话了。
“有人在短短两日时间内就收到了消息,这才让您欲要将开堂时间延后。”尤瑾没说出口的话却是,或许这个延后本就会成为托辞,也许到了最后这个延后就是无限期的了,“可是,或许是因为梧姐儿的话,又或许是其他,您打定主意要不管那人直接治罪。只是,您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可却还是漏了消息出去……”
尤瑾语气微顿,“侄子这话绝不是要出言不逊,怨怪到珩叔身上。只是我想知道,这前后之人,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抑或者,是一帮子人。
申珩定定看着眼前的小孩,不,或许不能是叫个孩子了,已经是个能发出自己声音、就算面对自己这个长辈也不会一味屈从的少年俊才了。
他倒是很像他哥哥的模样,这当然不是夸他们哥俩都长得好,虽然这是确凿无疑的。申珩脑海中划过偶然地一瞥,见到的那个沉稳收敛的孩子,是了,是更深层次的相似感。
不在相貌,而在神韵。
申珩思绪纷乱地想着。良久,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将目光幽幽投向已经被这连番事震得失去表情的荀病白,“我本不想让你们知道、甚至身陷这样的险事。尤老太爷为何会让你们几人回族地,我也算是有所耳闻。哪里想到……”
他又是叹一口气,福兮祸兮谁又能说得准呢,“这事,你们千万不要露出破绽,让任何人知晓你们知道了什么。虽说因着这回报官的事你们二人已经入了某些人的眼里,但只要你们不再掺合进来,也是无碍的。”
尤瑾知道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申珩仁尽义至了,这是真将他们视作了自己的子侄辈,若再要问下去,怕是就得下逐客令了。
可他还是不甘心。
孱弱的女孩被救出来时还是发着低烧的,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向他与妹妹几人跪谢,还有另外几个孩子,虽然难掩惊慌胆怯却还是向着他们一行人千恩万谢。
他们又是谁牵肠挂肚、魂牵梦萦的心中至宝、掌上明珠呢?还有之前他不曾知道过的,却确确实实存在过的类似的事儿。
甚至在这其中,或许还有在拼死反抗中一命呜呼的孩子。是了,一定是有的,倘若这回没有梧姐儿发现,也许那个云丫头就真的寂寂而亡,在那个阴森逼仄的牢笼里。
他们或者她们,又会是谁的儿女,谁的兄弟姐妹,将来又可能会是谁的妻子丈夫,谁的父亲母亲呢?
本来还有那许多的光阴,可以从容自由地去选择是平庸度日,抑或者轰轰烈烈……可这一切都因为那些财迷心窍、祸胎暗生的败类渣滓,而葬送在漫漫长夜之中。怎么不让他升起满腔忿恨!
他不敢想,这样的黑暗究竟笼罩了多少年,又将多少人家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或许不该再问下去,但他又怎么能不问下去!
“究竟是何人?”
见申珩已经开始面露不愉,荀病白连忙接过来,“珩叔你也别怪我说,这样的事放到从前,您能忍着不问琰叔吗?”
申国公世子,申琰。世袭罔替爵位的继任者,申国公这一脉的嫡长子,也是申珩最敬重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