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珈禾没想到,他们会把自己的这点喜好记得如此深。
不过她现在不是很想吃。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还是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从盘中取了几颗枇杷,动手给它们剥皮。剥皮中,戏台上演绎的情节,也进入了高潮。
沈诵兰看得有味。蒋珈禾一时思绪万千,绕着绕着又回归到这次回来的初衷。
其实除了家祭,每年清明时节,他们也都会回来。
只不过那时候,不是单纯的祭奠亲人,还有踏青。但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见过妈妈回到家乡,给外公外婆们扫墓。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从向赵文青打探过外公外婆的下落。
毕竟那时自己身边的朋友们,都有外公外婆,而自己自打有意识起,就没见过他们的面。
可能是不忍伤害她幼小的心灵,不想让她那么早便懂得生离死别。
又或者说,那时候的她也根本无法理解,什么是死亡。
妈妈撒了个友好的谎言:外公外婆去了遥远的地方,那儿很美,所以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能和她见面。
后来,等她再大一点的时候,善意的谎言已经无法满足无知小孩强烈的好奇心了。
那时候,赵文青告诉自己:外公外婆已经去世,无法再回来了。
只是亲人的逝去,在清明那样的节日里,怎么也该去祭拜祭拜,给对方烧烧纸钱。但这种场景,她从来都没见过。
等思想从幼稚逐渐蜕变到有理智可言的时候。蒋珈禾想明白了:或许打从一开始,便没有这些人的存在。又或者是因为某种因素,他们是死是活,谁都不清楚。
——当年,是他们先抛弃了赵文青。
这个秘密,是在某一天,奶奶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她偷偷听到的。
于是,后来她什么都不再问了。
“我刚才让你春芳姨给你把房间收拾好了。”沈诵兰见蒋珈禾剥枇杷剥得起劲,于是也从盘中拿起一个枇杷,“待会去看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奶奶让人给你补起来。”
“好勒。”
蒋珈禾将自己刚剥好的一个枇杷递给她,“不过应该没有。毕竟爷爷奶奶准备的,那就是最好的。”
“你这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沈诵兰笑。咬了口枇杷,皱了皱眉。评价了句:“真酸。”
“哈哈。”
蒋珈禾像是什么恶作剧得逞了一般,见她看过来,不好意思地敛了笑,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故意的。”
弯起的眼,像一片小月牙似的。
沈诵兰一愣,继而轻轻笑了,“你和文青,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感叹:“真像。”
蒋珈禾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说这样的话,但也没细想,“她是我妈。我如果不像她的话,那这世界还能有谁和她相像呢。”
“奶奶,你好奇怪。”
-
因为不知道父母什么时候过来,因此蒋珈禾没提这件事。夜间,赵文青同蒋延庆过来的时候,刚好快到用餐的时间。
因着两人的出现,气氛不似先前的活泼,明显低迷许多。
蒋珈禾对此倒也见怪不怪,明明爷爷奶奶很在意他们的,可每次他们回来,不是吃闭门羹,就是没什么好脸色。
这会,两人刚落了座。
爷爷奶奶就把爸爸给数落了一阵。
缓过这段时间,开始了漫长难熬的用餐时间。蒋珈禾闷头吃饭,沉默不语。
大人们的聊天,无非先是围绕公司话题展开,继而问了点赵文青评职称的事情。
临到末了,话题的落脚点还是来到了蒋珈禾的头上。
蒋珈禾不语。
这一年在学校闯出的祸事,已经让她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但这仅仅局限于校内,目前还没有传到沈诵兰和蒋平国的耳中。
这些事,赵文青和蒋延庆也并未同他们讲。一来怕承受不住,而来是他们对于自己在学业这一块,目前看得很开。
只可惜,老人家思想保守,从小教导自己,将来要成为一个学富五车的人。毕竟,她的父母是那样的优异。
不过,如果能力实在无法企及。那么身为蒋家人,最不能落人口舌的便是人品。在校,一定要遵守纪律,听老师的话。
很抱歉的是,她都没能做到。
蒋平国在她的沉默中,像是读懂了什么,正准备转移话题时,被人截了胡。
蒋延庆的视线从女儿毛茸茸的脑袋扫过,“具体的,其实还没打算好。不过我计划,等珈禾毕业后,申请国外的学校。当然,这一切目前还未知。”
“去国外做什么?”沈诵兰听闻不由得皱眉,“就这一个女儿,你舍得?”
“难不成国外的月亮比中国圆?”蒋平国并不赞同,“这件事,我不同意。你徐叔的孙女,毕业后不也留在国内了,人家现在发展得不也挺好的。”
“当年你……”
“好了,”沈诵兰打断他的话,“总之这件事,我不赞同。”
赵文青也想起旧事,知道她极力反对的缘由。想了想,还是说道,“妈,这些都只是计划。具体的,还是要看珈禾自己的意愿。”
“我不知道。”蒋珈禾只觉得自己脑袋突突疼得厉害。
该如何抉择,好像也并不是这个时候的自己所该考虑的事情。
对于这份关怀,她还是坦诚地道了歉,“对不起。”
“嗯?”沈诵兰讶异,“怎么突然道歉了?”
“呜呜。”蒋珈禾鼻头酸了酸,有点想流泪。可还是忍住了,“有件事,我想爸妈他们应该还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我在学校里并不乖,是个惹祸精,在学校里头闯了不少祸。”
“因此,他们还被请了几次家长。”
“让你们失望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沈诵兰等她把话说完,笑出声,“奶奶还以为多大的事呢,结果就这。你不知道,以前啊你妈妈年轻时闯的祸比你还多呢。对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啊?”
蒋珈禾僵住了,缓慢转头看向身侧的赵文青,“是吗?”
“当然。”蒋平国哼了一声,“你爸做的混帐事,更是一箩筐。”
闻言,难得大家全都陷入了沉默。
蒋珈禾则是对这番话,感到非常的惊讶。她真的很少从爷爷奶奶的口中,听到过有关父亲的童年轶事。
别家长辈,逢年过节的都是翻找自家的孩子陈年往事,进而感慨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可她爷爷奶奶的嘴巴,堪比上了锁,不要妄图撬出一点儿消息。
更令人奇怪的是。
——在这样式家庭长大的父亲,为什么一张童年旧照都没有留下?
后来,她把这个原因归结为:他爸年轻时候太过冷淡,不喜别人拍照。
“我还以为我爸从小就少年老成,”蒋珈禾缩着脖子点评,“实在是想不到,他还能闯出祸来。”
“爷爷,您快展开说说。”
“当年那件事,可把你奶奶和我气得不清。”说到这儿,蒋平国没忍住吹胡子瞪眼的。
蒋珈禾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上来,“什么事?”
“就是一点儿你爸不愿意提及的人生黑历史,糗事一桩。”沈诵兰轻描淡写,“年轻的时候,常和朋友一块儿打球。结果没把控好力道,把别人家浴室的玻璃打破了,谁料里头有个壮汉正在洗澡,吓得不轻,出来就把你爸臭骂了一顿。”
“是吗?”
赵文青没忍住笑,“你真干过?”
“我有没有干过,你不知道?”
蒋延庆抬了抬眉。闻言,赵文青瞬间不说话了。
只有蒋珈禾不明真相,他对上女儿期待的目光,哑然着默认了这件事,“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
“我想,那应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好吧。”
蒋珈禾瘪了瘪嘴,失了兴致。
将碗中最后一点食物消灭,她迅速离开了座位,“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
等人走远后。
蒋平国松了口气。方才在妻子怨怼的目光中,才回过神来自己险些说漏了什么。
好在对方反应快,随口胡诌了个故事,成功把孩子的注意力转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