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谢妤依然简略地查看了他周身几个大关节,发现没有大碍才温声道:“你说父亲赐了你一本武功秘籍,可以给我看看吗?”
谢鱼脸上的红色霎时褪尽了,匆忙就要下跪:“小姐对不起,侯爷没有赐书给小人,是我,是我……”
谢鱼羞愧至极地低下头,是他过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想要偷学武艺傍身,哪怕之后再被转手发卖,也能凭此苟活,这才起了盗窃的邪念。
这世上再仁慈的主人,也不会容忍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奴隶。
他几乎是绝望地想着,然而落下的膝盖被人抵住。谢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我听你提起你是从宾州来的,是那里的战俘吗?这么小的孩子就要上战场,是不是很害怕?以后不要和人说这书是父亲给你的,可以说是我给你的,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也可以来问我。”
“我虽然是女子,但论起武功,阿抚可远不如我。等将来阿抚继承了谢家,我就四处远游,再开宗立派,教人安身立命的本事。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强行要收你入门,授你武功,大家只会觉得我一时兴起,不会生疑的。”
谢鱼在梅川过上了有生以来最好的日子。小姐院子里的侍人性情温和,见他年幼,连派给他的活都是最轻松的,有时一天下来也只是跑跑腿、扫扫院子。
闲时他便研究起那本册子,这是谢家的一本基础身法,只看图样,也能勉强理解个大概。他依样画葫芦地跟着模仿,虽然笨拙,但日子一长,竟觉筋骨间似有热气蒸腾,不由瞠目结舌。
只是小姐整日早出晚归,一天下来也见不了几面,这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失落。他旁敲侧击地询问别的侍女,那人便道:“小姐白日里要去学堂念书,下了学还要去上武课,有时还要赴宴出游,自然很忙。”
谢鱼:“今日不是休沐吗?”
侍女道:“今日小姐去赴云二公子的约了。”
“云二公子?”谢鱼露出些许茫然神色。
“是啊。”侍女有些讶异道:“你连云二公子是谁都不知道?老爷封侯上任前,云氏是梅川最大的氏族,云澄公子便是云家嫡次子。他不仅姿容殊胜,又博学多才,是无数妙龄女子心中光风霁月的如意郎君。”她顿了顿,又促狭地笑了笑:“而且和咱们小姐相交甚笃。不和你说了,我得先去送东西了。”
云澄公子,只听名字便知是个难以企及的人物。他胡乱地想着,又去练习武功。直把相同的招式练了百八十遍,才静下心来。
这么一静心,困乏之意席卷而来,他忍不住在台阶上睡着了,直到谢妤夜归时,他才陡然醒转。
“怎么在这里睡?”
谢鱼闻见胭脂香和酒香混合的气息,窜进夜晚冷冷的寒意中。
谢妤应是饮了酒,但脸上却不带一点薄红,她看了眼置于阶上的书册,道:“你练了一晚上功夫吗?”
谢鱼点点头:“小姐要歇息吗,我去给您打水,准备脸巾。”
谢妤却道:“不急,我要先考校一下你功夫练得如何?”谢鱼顿时紧张起来,旁的念头一下子烟消云散。
谢妤约莫是第一次做师父,兴致勃然地挑了一根长棍递给他,跃跃欲试道:“把我当作你的对手,尽你的全力。”
谢鱼哪里敢动手,谢妤劝了好几句“你伤不到我的”,眼看就要坏了兴致,他才咬牙提棍而上。只见他向上一挥,却是首末倒转,在空中划出个半圆直扫足下。
谢妤后退几步,躲过这虚晃的一招,又一棍已当胸刺来,不免心中赞许。谢鱼习武不过月余,竟然已摸到了虚实的门道,实在难得。
只是这一棍力道极轻,显然没有使出真正的力气,谢妤索性不避不挡,掌心翻覆,将那长棍困在其间,既而两条小臂成“十”字转了半圈。谢鱼顿时意识到这是那本基础功法中的一式,名曰合云。
谢妤侧过半身,松开小臂,指尖在那木头顶端轻轻拨动,便带动它快速地旋转起来,谢鱼手上一疼,几乎握不住棍子。
心中却明悟道,这是拨弦!
此时,谢妤将长棍挑起,身形一变,便转至谢鱼身侧,便于谢鱼观察她的视觉,又不会伤到他。她彼时还有空分出余光投向谢鱼,指点道:“变化的关键之处,在于时而弄巧,时而迅捷。”她话音刚落,便果断推出一掌,击在下坠的棍身上,那木头便发出“吱嘎”一声闷响断成两截。
这也是最后一式,断金,修炼得好的人甚至能一掌振金断铁!
谢鱼震惊地愣在原地,那些困扰了他许久的深奥滞涩之处被悄然打破,一招一式骤然在经脉间畅通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