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谢晟突然道:“如果有一天,我的一对儿女身处险境,你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救他们吗?”谢鱼猛然抬头,看见谢晟正垂首端详着他,眼里是那时他还读不懂的复杂神情。
“愿意。”谢鱼凝望进这双深沉的眼睛里,很诚实道。
“我会收你做我的弟子,像对阿抚那样,亲自教你武功。”谢晟并不为此动容,反而疲惫般阖上双眼:“希望你不要忘了今日所言。”
这天之后,谢鱼便和谢抚一道习武练功,连学也一道上,俨然成了谢抚的陪读。谢妤听了也只道一句“爹连我的弟子都抢”,并不在意地放他去了。谢抚虽然起初颇有微词,但后来发现只是多了个玩伴,何乐而不为呢?两人很快混熟了,谢抚并不像他初见时展现出的那样蛮横跋扈,只是玩心有些重,会很亲切地喊他“小鱼”,看见有人嘲笑他的出身时会挺身而出。
云澄无需左奔右走,可一并教授二人,他在谢抚书房看见谢鱼时,略有讶异,随后便冲他微微点头。不知为何,谢抚似乎很不喜欢云澄,总是暗地里给他使绊子,或是当众和他呛声,欲让人下不来台。
“我真讨厌他,你不觉得他很装模作样吗?”谢抚一边温书,一边抱怨道:“年纪不大,说话偏要引经据典的,教人听不明白,和个老学究似的,这天下难道只有他一个人有学问吗?”
谢鱼不觉得云澄是这样的人,干脆不搭腔。
谢抚又自顾自义愤填膺起来:“偏偏阿姐和他交好,还和他一起打马、游湖,阿姐都没带我游过湖!”
谢鱼心道,游湖这种烂漫之事,姐弟俩去做,岂非荒腔走板?
“云澄会骑哪门马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家里又没有武传,遇上恶人岂不是要躲在我阿姐身后?”谢鱼想道,其实骑射在君子六艺之中,云二公子不可能不会骑马,就听谢抚又道:“只有一张脸还算看得过去。我万万没有想到我阿姐居然是以貌取人之人,论相貌,这世上男子,还有比我爹更摄人心魄的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往谢鱼这边瞧,“其实你长得也不错啊,为什么我阿姐……”
话未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冒失,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话咽下去了,谢鱼也假装自己没有听到。
第二年,永平六年春。
谢鱼回折风苑时,谢妤恰在屋顶上饮酒,看见他来了便对他招手:“上来。”
谢鱼足下一点,凭风而起,跃至房檐上,他轻功已练得很好,落在瓦片上竟无一点声响。
“两年过去,你已经比我都高了。”
谢鱼为谢妤斟酒,轻声道:“若没有小姐垂怜,谢鱼不会有今日。”
谢妤好像没听到,又像是喝醉了:“你觉得云澄怎么样?”夜风将她垂在颊边的乌发吹起,天上冰轮西斜。
谢鱼执壶的手一顿,他看不清谢妤脸上的神情:“云二公子,很好……”
次月,谢氏与云氏定亲,择人挑了个良辰吉日,定在永平七年。一则谢妤将满十六,适逢似玉韶华;二来谢晟有爵位敕命在身,按礼法要为大行皇帝守丧七年,明年算来日子也到了,无人再可指摘半句。
两人写了八字,又交换了信物。云澄交于谢妤一只金簪,其上镶有一颗明珠,大如弹丸,晶莹饱满,乃是远赴南海采捕而来。谢妤的信物却是半块玉佩,上刻鸳鸯图样,这玉是原是完整的一块,破成两半后,一半给了云澄,一半则被她封入房间的暗格里妥善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