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小火灶烧的滋滋作响,混着药味的一顶小炉被燃沸,等顺着弧度倾入碗中时又被温风带去了些热气。
“有些苦……”余称将药喝完,抬手翻阅起在几刻钟前雁弦惊递给她的书。
图叶上的草药大多写实,还在后一页注有文字,像她偶然瞥见过的本草纲目一般。
想着在很久之前,她刚确诊时,母亲带她看过中医,那时排列整齐在满墙的抽屉被抽开无数次。
一包一包的药。
也是同现在一样苦吧。
“在想什么?”雁弦惊的声音出现在耳边,本模糊的字排排列列的撞入视线,余称下意识的抬头。
却答不出个一二。
雁弦惊微蹙着眉,语气里却并未责怪“是这雨吵到你了?”
余称垂下眼“老祖,”
听这一声,雁弦惊多半知道余称要问问题或者抖机灵,他嗯了声,将视线落在面前人的身上。
“医者可以自医吗?”
雁弦惊默了一瞬,没有问原由,只解释道“这个需要看情况,有的可以,有的不可以。”
“例如一件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
余称恍然一怔愣。
声音伴着屋外的雨下的淅淅沥沥,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老祖,”她又叫了声,指在一味草药上。
“还未曾告诉我刚刚草药的名字。”余称仔细看着注解,又温声念出来“苍盆,也可以用来祛寒。”
雁弦惊没说话,只是走到远处挑挑拣拣的,最后拿出几本书来放在桌上。
余称定眼一瞧,几本书都是新的,想来是特意为了她而准备的。
书往桌上一放,雁弦惊便出了门,将干的大差不差的草药翻来覆去摆弄了一番。
连着一月,余称将草药差不多记了个全,又上山下山的将草药全都装进了她的背篓,才终于看到第四本书。
翻到第四本书时,是一个夜晚,天色暗沉的比出烛台的亮,亮着书上的字连成了一块,像是一幅画般聚在一张长条纸上。
余称将它捏起,一下子就联想到了符纸,想着,她又将这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越看越符合她对符纸的印象。
「老祖不会还会画符吧?」小六有些意外。
余称盯着符纸不作声,听着窗外的雨声,好像有个想法在她心里浮现。
其实一来这个世界她是有想过修仙的,毕竟看小说的时候就觉得书里面的人掐诀和御剑飞行很帅怎么怎么样的。
只不过她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是有限度的,现在到完成任务的时间最多也只有两年,如果硬要学,那也学不精。
「我怎么知道,」小六无语「难不成你知道了他会画符纸还要学吗?」
余称像是才回神般的呓语「我倒觉得,技多不压身。」
既然说都学不好,那为什么不都试一试。
毕竟以后下山,还可以出其不意。
「那你以后看到一把剑,是不是也要学?」
她又想了想,答道「如果可以的话……不学精,有个自保能力就好。」
「真把自己当天才了。」
余称讪讪一笑,
恰巧此时房门敲响,雁弦惊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余称,更深露重,你早些休息。”
却不料下一秒房门被直接打开,一双眼睛迎着微弱的光正弯弯的望向他。
“老祖,”
“你会画符吗?”
雁弦惊被开门风吹的眼睫颤动,后知后觉的点点头,算作是应了她的话“你瞧见那符纸了。”
余称扬着眉毛笑“如若当作看不见,那就煞费老祖的一片苦心了。”
说着,余称想把门打的更开一点,这样好说话。
却在刚准备拉门时,听雁弦惊道“油灯快灭了。”
余称才低头看一眼,发现油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斜过了头,要一头扎进地板,她看着心慌,连忙拽了一把将要漏去的油拉了回来。
温和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等明日,再添些新的。”
余称看着他,有些失落的垂来垂眼,嘟囔来句“晚上不可以直接说吗?”
等话说完,雁弦惊早已走远。
见状,已无回旋的余地。
「宿主,到底怎么回事啊?」
余称坐回床边,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引导她说「我猜,这符纸他早放进书中,是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或许,早就知道我的来意。」
小六不理解「为什么。」
余称也不恼,细细解释起来「其实我也在想,为什么失踪的雁弦惊会以凡人的身体出现,而他还和明启宗有联系,这些上次已经说,有些事还是得亲口去说
但是他为什么会收我为徒,仅仅因为那几个原因吗?我不了解他,这里我也不清楚。」
「他带我去议事堂,掌门见我像是知道我的存在,他还要再问一遍我是不是真的愿意做他的徒弟。我和他,肯定有关联,这事你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余称抬头看着天花板「我说我想自己去解开谜题,我问的是自己,他就给我这个符纸暗示,新书里面装旧符纸,我瞧见了符纸肯定会去问他,我问了,但他晚上不愿意和我聊天,是为什么。」
小六花时间理解了一下余称的话,有点不耐烦的道「谁知道他,活这么久的人的心思。」
它的思维能力还不够,最讨厌这些话不说在明面上的人了。
余称却像是被醍醐灌顶的点了一下一样拍了下手。
「对了!他是古人,合乎礼仪。」
此时,恰当夜色,染的灯色一并。
一夜好梦到天明。
余称难得早起。
她的期待从昨夜延续到今天,竟是半分未减。
雁弦惊的门早早开着,像是引人入室般。
“老祖?”
她问了声,想要问人是不是还等着。
“请进。”
有了应答,余称再无顾虑,将门推开,直直朝着里面走去。
雁弦惊正襟危坐,他穿的少,窗外的风吹进来拂过他的衣服,显得整个人都单薄,独有两根发带要为他添衣。
余称走来,顺势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什么时候带的发带?”
她第一次见雁弦惊时,他还是散着头发。
雁弦惊喝了口热茶,不紧不慢的答道“第二日去议事堂时管掌门要了根系着。”
余称眼睫一低,声音温浅,将话说的简短“衣带作不了火灶。”
雁弦惊将唇一抿,解释道“君子合该正仪表。”
旋即又抬头望向她,像是说平常话般的问
“那你们呢?”
余称早已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做好的准备却还是被打了个措不及防。
她想下意识说不知道。
可思量在心底盘旋了许久,早已能倒背如流。
“我们那边比这里较开放,没有王朝,没有灵力,人人都是一样的……”
她话说一半,闷了声
“至于礼仪,我想大多数是像的,但去掉繁缛的,剩的日常的。”
雁弦惊又解释“这里也没有什么繁重的缛节,只是我老毛病,参了许久,改不掉了。”
余称听出他在解释着刚刚礼仪的歧义,垂下眸,似乎有些责怪自己。
“有的东西遭不了半分的诋毁,这再不过寻常。”雁弦惊说。
“只是我话杂,歧义太多,错不在你。”
似乎是宽慰她。
“我的确是不该这样想你。”余称抬眼,将雁弦惊的神情尽收眼底“哪有徒弟这么想师父的。”
今日小雨响,昨夜声未停。
“去关上窗吧。”雁弦惊又要喝茶,眼神直盯着杯底的碎屑,正随他的动作而动。
“当作是给我的赔礼了。”
余称也听话,走到榻边上将窗户一收,雨声便被隔绝在外边。
“待在这里可还住的习惯?”
新一轮的话题开启,在余称再次落座之后。
“还可以,就是有些早睡了。”余称道“半年后,我要下山。”
“嗯。”雁弦惊早知道。
“我在你来的之前便有人预言,说我千年之后一劫变数。”
“那个人说要我自己去参透,与我千年前飞升一事有关,但彼时他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会飞升。”
声音如同溪流一般,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