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在高大战马上,身穿金甲银胄的李旌祐居高临下地审问着为首之人。
高大的身影遮住日光,投下大片的阴影,笼罩着十来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商人。
那为首的异族模样的商人瑟缩卧在沙地上,脸上胡须上浸着冷汗粘着黄沙,背着光看不清马上人的神色,只得用着蹩脚的中原话断断续续道:“将军,我……商人……丝绸……通行符牒……不是奸细!”
最后四个字说得是字正腔圆,在腔调怪异的语句中显得格外扎眼。
凛冽肃杀的视线流连在地上几人之间,李旌祐抬手湛金枪一转,枪锋如疾风骤雨当空扫下,惊得异族商人紧闭双眼低头躲避。
然而枪刃没有扎进血肉,他缓缓地睁开双眼,却见枪刃越过他直指身后的仆从。
仆从打扮的男子见着金光凛凛的枪锋抵在脖颈上,不惧反笑,轻扯了嘴角:“你怎么发现的?”
李旌祐提枪往他怀中一挑,一个锦盒落出。
孟羽见状捡起,递上。
他长指一滑,盒盖打开,里面是一份写在锦帛上的密信,用的是西夏文。
“就算拿到了又怎样?你知密信上是什么吗?”
李旌祐淡淡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就这么自信,无人看得懂?”
“杀。”
他不带任何情绪下令。
铮的一声,拔剑破风声骤然响起,猩红温热粘腻的血喷溅而出,天际的落日更加绯红。
倒卧在沙中的异族商人见随从一个接一个倒地,潺潺的流水声响起,脸色倏然苍白。
他就是个卖丝绸的普通商人,只是为了八十两银子才带他们乔装到边境,根本不愿因区区八十两丢了小命。
想起前两日偶然听见他们几人密谋,他哆嗦着急忙求饶,全盘托出:“别杀我,别杀我,他们……肃州买的……没关系,杀人……京城……皇帝!”
“狗东西,我杀了你!”
仆从模样的人神色骤变,骇然大喝,暴起挣脱绳索,拔出袖中弯刀,一刀毙命。
与此同时,长枪如蛇蓬勃而出刺入仆从模样人的胸口,霎时他嘴中鲜血涌出,“呵……呵……大雍皇帝必死!”话毕,气绝倒地。
“殿下!此人所言甚是歹毒。”孟羽擦刃回鞘,立于战马前垂首。
李旌祐收回长枪,眉眼低垂地盯着手中布帛。
上面只有七行字,用西夏文撰写的。
令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恐京中有危难,有人与异族勾结,意图谋杀弘元帝。
思至此处,李旌祐收好布帛藏于怀中,挽紧缰绳,甲胄碰撞发出脆响,沉声道:“率我命,孟羽随我归京,其余人等归营。”
随即他扬鞭策马,在一片高昂的嘶鸣中卷起满天黄沙,裹挟着血腥气向远处疾驰而去。
闻言,孟羽神色大变,翻身上马,扬鞭追去,嚷声道:“殿下!陛下曾下令……”
殿下无召不得回京。
只是未说出的话语最后消散在无边无际的落日残阳中。
远天的残阳化为眼前摇曳的灯火,飞蛾扑入,噗呲一声折翅跌入油中。
李旌祐侧目,见飞蛾在灯油中挣扎扑腾,直至溺亡,悄无声息。
忽然有内侍推门而入,垂首递上几份卷宗。
是记录着原定的蜀地祭师在二十日前因内部械斗致二人死亡的卷宗,经京兆府尹审理后已定案归档了,应当并无差错。
李旌祐提笔对照卷宗所记录的案件过程在纸上梳理后心中便有了大概。
“竟是此处。”
冷哼一声后,他抬手合上卷宗,将誊抄的西夏文收整齐全,指尖抵住额头轻轻点了点,若有所思道:“西夏文?”
脑中闪过一个模糊俏丽的身影,她举着琉璃灯在浩如烟海的书卷前晃动,雀跃地翻动着古籍,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乐昌,快过来,这就是西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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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时尚是卯时,天际泛着白,偶有鸟雀振翅扑飞。
陆银华起身团坐着,裹着被子蜷缩起来,神情颓然,痴痴地盯着床纬后绣着一记轻舟泛江的屏风,是江南的景色。
晨曦斜照,透过窗棱洒在地砖上,屏风上,床纬上。
不知不觉间,脸上湿湿的,她抬手摸了一下,怔怔地看着指尖上凝着的泪珠,自嘲般地轻笑一番。
原来是自己在流泪。
京城不能留,待父亲洗清冤屈要尽快离开,劝父亲辞官,回徽州去。